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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仙魔殊途如何相恋(147)

作者:琉小歌 时间:2020-11-28 08:41 标签:

  “你倒是算得明白。”素如叹了口气,“你们都这般清醒,又该何时糊涂。”
  童殊心念一动,脱口而出:“何为清醒,何为糊涂?”
  说完这一句,他的脸颊上不由飞出一丝可疑的红色。
  这句话,景决也曾说过。
  素如若有所思看向童殊,忽而微微松了眉眼:“我大约知道为何决儿对你情根深种了。”
  听此言,童殊脸上又升起热意。
  他失笑,现在自己只要一想起景决相关之事,或只是提一提景决的名字,心中都要嘭嘭直跳。
  这感觉真是奇妙。
  再一次压下心中鼓噪,回到正题,童殊问出一开始的疑问:“真人与童氏有何故交?”
  素如听此,目光微微放远,清丽秀雅、莫可逼视的玉容之上现有此微暖光,她轻声道:“你母亲童弦思,曾替我改过心法。”
  这是童殊第一次从外人口中听到有关他母亲于芙蓉山之外的事情。
  他对母亲改经之事并不意外。
  他自小便知母亲有过目不忘之能,因博闻强记,通晓诸术,触类旁通,虽自身修行浅,但深知术法机理奥义,但凡术法,只要略看,便能道出一二破绽,提出弥补之法。
  而且母亲行笔耕不辍,只要白日里看过的典籍,夜里必掌灯默下来,而后焚烧化烬,充入上邪经集阁。
  待童殊成年后入阁,阁里已有一整栏的芙蓉山典籍。
  他少时想学芙蓉山术法,没有大师傅教,用的典籍都是母亲默给他的,只是纸上得来终觉浅,没有师傅的指点,修习起来颇为艰难。
  想远了,拉回思绪,童殊笑道:“我母亲替您改心法,想必要看您一套经典。”
  素如正于怀念之中,听得此言,略一思忖,忽地冷若冰雪的面容之上闪过一丝好笑之意,她淡漠的语气也添上了一丝暖意,道:“原来她随我一路,数番说要替我改心经,是想看《焉知心经》
  。”
  童殊一愣,随即也是失笑。
  想象一番初出家门的少女,背着尚未炼化的上邪琵琶,遇上一位道法高深女仙子。然后看上了人家的功法,一路紧跟着相伴玩笑。自己修为平平却几次三番要替女仙子改心法,那般无邪浪漫的可爱模样,讨得雪岭一般的女仙子也对她格外开恩。大约于相处之中,女仙子发现少女总能说出自己术法的破绽并给出令人惊讶的建议,女仙子终于放下心防将看家的心法给少女看。那少女修为平平,读起经文来却一目十行,竟当真敢拿笔改人家心经。
  那场景于童殊而言,其实不难想象,童弦思眉眼弯弯,有一双十发适合笑的眼睛,当她满心满眼都装着一个人笑盈盈望过去时,大约是神仙也拒绝不了的。童殊的原身随了童弦思,也有一副那样的眉眼,惹得十八里少女的芳心暗许。
  想到这里,童殊不由唇角勾起,挂上笑意。
  如此说来,母亲当年肯定已将《焉知心经》藏入上邪经集阁,以《焉知心经》的精妙,大约会置入上三层,童殊权限不够,是以从未曾见过。
  童氏守护上邪经集阁,却并非人人权限一致。
  除了下三层是童氏各支传人可见外,往上的权限是由传人所藏入经集数量决定的,所藏入的经集越多,于阁中的权限越高。
  这么算来,他母亲当年藏了《焉知心经》,又藏了《芙蓉山经典》,再加上母亲一生不辍,很有可能达到了能入上三层的权限。
  说来惭愧,他虽遗传了母亲的好记性,却于藏经上远不如母亲。
  他少时顽心重,又是立志于修成一代大能,志不在此,耐不住性子像母亲那样每日只是看书默书,也做不到只想着藏经一件事,光是修习便已占了他大半精力。
  他的入阁权限最高之时,不是在母亲膝下,而是在魇门阙。
  在魇门阙时,他每日都要去听令雪楼讲经,令雪楼与他讲完,必要他默下,等一五一十默对后,再要他烧之。
  理由是:
  能一字不差默下,说明记住了。
  烧掉了,便无所倚仗,才不敢忘。
  这倒正合了他藏经之事,那几年里,魇门阙的经籍,十有八九被他藏入了上邪经集阁,从而得到入阁第七层的权限。
  上三层,他是从未进过的。
  童殊这般陷入沉思,站在原地不动。
  素如也不打断他,她走向舍利塔,深深行了一礼。
  回身时,正对着童殊的背后,忽然“哦?”了一声。
  童殊拉回思绪,转身奇道:“真人,怎么了?”
  素如道:“我曾见你母亲后颈上有一块炎芒形的印记,似是族徽,你却没有?”
  童殊愕然。
  记忆中并未见母亲后颈有什么印记。
  蓦地心思一动,想起自己后颈曾有几日疼过,当时摸着似有肿物,只是后来没上心,便略过了。他此时探手一试,后颈处平坦光滑,连肿涨都没有。
  童殊自忖道:“或许并不是所有童氏后代都有。“
  素如别有深意地收回目光,道:“你回来之后,可曾去看过你母亲?”
  童殊低下头:“尚未。”
  素如却并无任何责怪之意,而是道:“尚好,近来你还是莫去为好。”
  “为何?”
  “时机不对。”
  童殊其实一直隐有一种直觉,暂时不能暴露母亲的安葬之地,见素如说得高深,不禁追问:“何时是好时机?”
  素如道:“时机一到,你自会知晓。”
  童殊遇到母亲之事,不免心急,再追问道:“真人,您既已开口,何不一次说清?”
  素如还是道:“我知之不全,只能提醒你在无法确保你母亲安身之处安宁时,你不宜去看她。”
  童殊觉得蹊跷,道:“我母亲自成家以来,鲜少出芙蓉山。她虽交游很少,但向来与人为善,不曾与人结仇。她在世时,尚且无人寻事上门,死后又怎会有人专门寻事而来呢?”
  素如眸光微动,却不再说了。
  然而,童殊从那欲言又止中,想到什么,顿时浑身一凉。
  如果非要说,母亲与谁有怨有恨,那只有一个人了……
  陆岚。
  这个名字,事隔五十年,以这种方式让他想起,还是叫他气得浑身发抖。
  童弦思的身骨,是他打上芙蓉山抢回来的。
  只有陆岚会跟他抢童弦思的身骨。
  他只是这么一想,已是又惊又气,全身滚出一层汗,手指紧紧成拳。
  瞬息之间,已是惊骇暴怒!
  他强迫自己要冷静。
  心想:不可能!
  他亲眼看着陆岚断气的。
  而且后来芙蓉山也鸣了丧钟,并通告全界陆岚身殒。
  如果陆岚还活着,又怎会允许芙蓉山没落至此?柳棠又何至于不人不鬼形单影支的苦苦支撑?
  不可能的。
  已经五十多年了,骨血都化成泥了,不可能的。
  “童殊,镇静。”素如的声音响起。
  童殊回神,顺着指令凝神,愣愣望向素如。他调息半晌,终是无法忍耐,开口问道:“您说的……是陆岚吗?”
  素如悠长地叹了口气:“你母亲冰雪聪明,当年便是一点即通,我该料到你也是那般的。”
  她是沉浸在某种回忆里,良久才道:“私情家事外人不宜插手。有关陆岚,你之猜测,并未得证。你明日有大战,时辰不早了,此外我知之事,待回头说与你听。”
  在素如沉吟的时间里,童殊已经猜到,素如提醒只是为以防万一,是他自己小题大做,天马行空的胡乱猜测。
  毕竟以陆岚的名气和地位,若是还在,不可能五十年密不透风,毫无消息的。
  他对自己说:是的,现在不能急。
  重复好几遍,果真冷静稍许,再加以上邪心经,他终于慢慢平静下来。
  夜已过半。
  童殊借着夜色于寺里穿行。
  夜色皎光中的寺宇,只余宝殿点点烛光,亭台楼阁浸在暮色里,像沉睡的大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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