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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仙魔殊途如何相恋(213)

作者:琉小歌 时间:2020-11-28 08:41 标签:

  柳棠弹奏赤棃,在两琴对抗中属牵引一方,他似乎听到了童殊的声音,迟滞的想要回头,在发现上邪有停弦之势时,他停止了回头的动作,强势的一个拨弦,将上邪重新拉进了对抗。
  童殊心下惊异,他原以为是上邪发魔失控,引得柳棠对抗,却没想到竟是柳棠主动引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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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童殊正要提气再喊,却在看到那手托长琴的柳棠时,他一下骇住,心头一痛,几乎失语。
  柳棠,上次还是半黑半白的头发,才过半月竟然……全白了。
  如霜的白发披头散着,眸中浸着红血,脸色苍白,身上沾着污渍,全身上下乱糟糟的,落魄又肮脏,更叫人心疼的是,周身灵泽混浊,泛着垂垂迟暮的死气。
  这哪里还是当年那个名满天下风华正茂的解语君……
  再看上邪,虽还是黑木红弦,琴身上却有点点污斑与血渍,不知它曾受过何等镇压,曾经历过多少负隅顽抗,也不知它曾饮过谁人之血,周身笼罩着悲愤阴戾之气,不复往日的亮泽。
  童殊痛心再喊:“你们停下!”
  这一声被淹没在剧烈交战的琴音里。
  斗琴至此,先停的一方必受重创,童殊略一思忖,上邪的琴弦乃殒铁刚弦,又经整琴炼化,不会断弦。
  而柳棠面有死色,若受重创,怕是危及性命,且柳棠又是主战一方,他方才已看出柳棠战意坚定,不肯罢手,从柳棠下手劝停更为不妥。
  童殊不再犹豫,当即运转起上邪心经,喝道:“上邪,停下。”
  上邪琵琶正值五弦争鸣,听他一喊,五弦颤动了几声,发出破音。
  它毕竟是至宝,五弦乱颤,曲子仍不走调,只那弦音紧绷,原来如琢如磨低声抽泣转变成的尖利呐喊。
  它自鸣所弹的是陆殊最常奏的《天命》。
  它在哭。
  它在激切地哭诉五十多年,被人困于暗室,无止尽的镇压;
  它在悲痛地弹唱五十年的执着与等待,弹到最痛处,上邪惊鸣一声,那是它感应到主人身死道消之时。
  极是悲痛,极是苦闷,极是绝望。
  在这般绝望激烈的琴意下,上邪所奏《天命》直转入第三乐章,弦音描画境界乃危舟闯出峡谷,跃过山门,惊涛拍浪,逆行于天河之上。
  声声泣血。
  它在抗争。
  不信天命,不由上邪。
  童殊听着这样的琴声,心如鼓捶,疼得心焦,内疚而悔恨。
  弦音里那五十多年的黑暗,是因他而起,而上邪却待他如初。
  人会背叛,物却不会。他与上邪分离五十余载,上邪还是只认他这个主人。
  柳棠受上邪所摄,无动于衷的脸上露出一丝悲戚之色,只是这些许动容很快又被原来的麻木代替。
  他转而坚决地继续引战,他亦是熟知《天命》,此曲他曾经以长琴与陆殊合奏,最知如何用长琴引琵琶,他熟练地踩着节点,挑弦变奏,再一次追回了主动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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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邪弦哭不绝,五弦剧颤,一声尖于一声,一调高于一调,它已在失控边缘。
  童殊连唤了数声上邪,上邪已听不进去,童殊连忙掐决念咒,然而他的咒令被无情的法障弹开。
  他这才发现,上邪周身有一层无形的法障。
  那法障大约出自一个修为极为高绝之人之手,能将童殊的咒令挡住,说明修为远在童殊之上。
  童殊被弹回来的威压撞得胸口一疼,险些吐出血来。
  童殊按着心口,强压住胸痛,心念滚动,电光火石间某个猜想浮上心头。
  他猛地看向柳棠,见柳棠已近痴狂之态,大有不破上邪,绝不罢休之态。
  若当真如他所想,那他当真不知该如何劝停这两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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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看上邪几要失控,而童殊破不开上邪外面的法障,剩下的办法只有尝试以他与上邪之意的灵识联通唤醒上邪。
  童殊垂眸冥想,再陡地睁眼,厉声道:“上邪,我命令你停下来!”
  他这一声极其严肃,字字高亢,直破弦音节。
  上邪整个琴身先是一滞,接着剧烈的挣扎起来,像是在拼死反抗着什么。
  与此同时,柳棠听到童殊的声音,他五指稍顿,木然地转头,望了过来。不知他认出了童殊与否,定定瞧着,麻木的脸上有了些许松动。
  童殊连忙唤道:“师兄。”
  却不知为何,这一声竟似刺激到柳棠一般,他仿佛陡然又想起自己要做什么,五指压弦,只扫了两道弦便又追上曲调。
  柳棠五指翻飞,加快旋律,他手中长琴也剧烈的震动起来,琴弦颤动不止,将他手指割出血泡,一片血肉模糊。
  事态至此,一人一琴非要争出个你死我活。
  好比驯马,此时柳棠如同伏在马背上的驯马师,而上邪则是最凶悍的烈马。
  柳棠人在马上已无从退让,否则被马摔下马背非死即伤。
  而上邪之烈,桀骜不驯不肯易主,宁可嘶鸣至死。
  这是一个死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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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瞧到这里,童殊已经知道柳棠不是在与上邪对抗,柳棠确实是在逼上邪冲破法障。
  大约柳棠极了解布下法障之人的修为境界和手法,他知道无力打破法障,是以换了角度,从上邪落手,通过对抗,激发上邪抗争之意。
  上古至宝,又是超一品魔器,有着人力所不能压制的灵性,只要激发到极致,便是上人也压制不了。
  柳棠主动引战,是为逼上邪抗争,促上邪自己挣脱法障。
  童殊不知那法障的底细,亦不知柳棠留有多少后手,他不敢轻易插手,既怕乱了上邪气势,又怕干扰柳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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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琵琶与长琴的斗琴,已经转变成上邪与柳棠之间的殊死搏斗。
  两琴时而碰撞,时而应和,节奏盘旋直上,曲到紧处,弦声啼啭,争鸣不止。要不是两把皆是名器,早就断弦止歇。
  如此剧烈的斗琴,所奏琴音已非寻常人所能承受,听上几小节,都会震伤内府。
  童殊心急如焚,事已至此,他不能贸然强行干预,两边都伤不得,心中又担忧伤及城中百姓,只咬牙先顾外头,他退一步到楼外,正待布阵隔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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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退出城楼,凉意拂面而来,肃静的剑意绕身,如泉水般浸入内府,温柔地浇灭了童殊的焦急。
  这是夜夜替童殊护法的熟悉剑意,童殊不由松了口气,唇角自然含笑,浑身都舒展了。
  他看臬司剑意如穹顶般张网拉开,笼罩住整座城池,斗琴之声经剑网阻隔,穿透到里面已再无劲杀之气。
  凡人入耳,只觉是大师协琴合奏,天籁之音。
  万家灯火,平静安宁,全城之人,如痴如醉。
  童殊心有灵犀抬眸,目光越过一城的亭台楼阁,落在清风楼顶之上。
  那处,景决正仗剑肃立,独立于月华高处,满身皎辉,护持一城。
  他们远远相望一眼,不必多言,童殊心知再无后顾之忧,重新入得楼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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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邪周身已隐现红光,童殊本已取出魇门阙带来的那把赝品上邪,见状按住了琴弦。
  柳棠已运琴到极致处,童殊多年未见柳棠,未曾想柳棠的琴术竟已高到这等境界。
  一把长琴赤棃,数弦共震,竟奏出雄浑苍劲之意,仿佛请来了仙人降世伏妖降魔般。
  上邪不肯认输,紧追赤棃弦音直上,旋律急旋,好似顶到九天之上,临近雷层。
  这已是生死攸关之时,抢上高点的一方赢,没抢到的便是一败涂地粉身碎骨。
  柳棠却在这千钧之刻,抖出一个扬弦动作之后,手悬于空,不复落回弦上。
  他在能搏胜的紧要时刻,束手就擒,只留单手滑按,敏感无迹地应和上邪。
  柳棠自甘降为伴奏。
  上邪失了对抗,一个转调便抢到至高处,一声惊雷炸开,“嘭”的一声,爆响破空。
  琵琶若运琴得当,是能奏出爆音的,而上邪在无人控琴之时,奏出爆裂的金石之声,已破琴灵极限,它终于挣脱了法障,周身的红光碎裂。
  童殊默数几声,等着红光降下,他见机拨弦,五指飞转,转瞬便合进了《天命》的乐章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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