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之开国风云(242)
于是,诸人纷纷恳求道,“既然姑娘掌军务,想来必有守城之策。”
穆容道,“今守城兵马、军械、人手,都不足。若非不得已,不能向诸位开口。我知诸位皆是金陵城一等一的人物,诸位家中,贵亲眷自不敢扰。但,家丁、护院、健仆,不知你们各家能出多少?”
不待诸人说话,穆容做了个抬手下压的手势,道,“我知道,你们各家有各家的难处。只是,今生死存亡之际,有话,我便不拐弯抹脚的说了。倭匪性情,不必我说,你们想必都有所耳闻。我听闻,淮扬不乏有与倭匪暗中相通之人。”
穆容这话一出,诸人几乎人人脸上带了惊怒,纷纷道,“倘有这样的人,姑娘只管告知我们,必要将这等小人碎尸万断。”
“我并不知具体是哪家哪位,可当年,泉州城两番大败,便是败于细作之手。若金陵亦有这般人,我便说一说,我对倭匪的看法吧。泉州那里,曾活捉细作三人。原我以为,与倭匪为细作,必然要有诸多好处的,只是,当年泉州为倭匪破城,城中百姓,男人多是被杀被掳,女人更是奸杀者不在少数,孩子最是无用,当下被摔死砍死的更不知多少。可笑的是,这几家细作,家里亦有妻女为倭匪所欺,孩子为倭匪所杀,待他们与倭匪说明身份,倭匪才晓得,这原来是细作的家人啊。只是,杀他们的是底下人,底下人不晓得你们是咱们的细作啊。甚至,他们的家产,亦大受损失。倭匪倒是补给了他们些金银,只是,那些个妻女孩童,死已死了,断不能死而复生。他们心中难免惊怒,只是,上了贼船,断难下来。于是,只好继续为倭匪效力。这些个,不过是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淮扬这里自是不同,听闻,淮扬与倭匪走私商事,并非小数目。不过,我劝这些人一句,走私商事,银钱往来,说不得,倭匪还要对你们客气恭敬,因为,倭国地处狭小,物产贫瘠,他们需要我朝物品来补给自身的不足。可,商事往来是商事往来,一旦城破,你们不会以为,他们还会对你们客气恭敬吧?或者,你们以为,可以拿以往的商事交情来保住自身?”穆容脸上露出讥笑,“真是笑话!这淮扬,没有郑总督,会有新总督。没有我,会有新的将领。难道没有你们,倭匪就做不来这暗地里的生意了?没有你们,自然会有新的,与倭匪有生意往来的人。”
“所以,我希望,诸位,为自己也好,为百姓也好,为利益也好,帮本将守住金陵城!”穆容完全没有半点要人帮忙的谦卑,她冰冷的眼睛望向诸人,“今天下午,各家所出人手,到总督府集合。”
穆容话毕,便起身道,“我尚要安排守城之事,你们自便。”先离开了总督府,待诸人交头商议一刻,也出了总督府,已见穆容骑马带着亲卫赶往城墙去了。
便有人打趣穆秋亭,“原想着穆大当家便是一时豪杰,不想,令妹更胜一筹啊。”
穆秋亭叹,“我倒宁可妹妹在家做些女红针指。”
还有人问,“大当家打算出多少人,你们漕帮可都是青壮后生。”
穆秋亭肃容道,“三万倭匪,一旦叫他们破城,咱们这些人,还不知要怎么着。不要说漕帮上下,就是我,也要亲上城墙,帮着守城方是。”
诸人便收了打趣之心,很是客气的与穆秋亭说起话来。
其实,人谁无私心呢。
这些个人,家里定然少不了青壮人手的,可是,这拿出多少来,倒是个事情。
原本,大家想着,略出几个人也便罢了。只是,偏生穆容瞧着冷硬,完全没个姑娘样,心思又是极灵敏的。穆容刚说了让每家出人的话,便又说了通细作啊,与倭匪走私的话,这闹得,大家都不好不多出些人手了,不然,叫人误会与倭匪有所往来,不尽心出人抗倭就不好了。
于是,穆容当天傍晚到总督府时,已集合了三千人出来。
郑总督感慨,“倒也不少了。”守兵才只有五千呢。
穆容冷睇郑总督一眼,并未多说,带着这三千人集训去了。因为,这些人颇有些良莠不齐,毕竟,有擅刀的、有用剑的、还有箭术懂一些的,当然,也有什么都不大会的。
这一场守城之战,便在金陵城有所准备,又准备极为仓促的情况下到来了。
当黑压压的倭军兵临金陵城时,穆容立刻命人将内外城中所剩的那唯一一道未堵的城门,用沙石堵死。整个金陵城,随着倭军的到来,而陷入到最黑暗的恐慌之中。
☆、悲歌之四
相对于金陵这些人, 穆容于倭匪之事上, 算是极有见识的了。无他,自盐城到泉州, 穆容所经抗倭战事, 并非一遭。但, 不知穆容此人是不是运道就是差人一点。先前在盐城, 所来者不过些小倭匪罢了。便是在泉州,倭匪虽则规模大了,但,倭匪是几股倭匪合伙来袭,并不心齐。
今, 穆容也不相信,这些倭匪出自一家。
但,这些倭匪显然是经过严酷的训练, 他们队伍整齐,身披软甲,手握长刀, 而且,有专门的箭手、旌旗。也就是朝廷这边还称人家为匪, 其实,公允而论, 这些倭匪已不训于朝廷正经军队。
再说句老实话,比现下的淮扬军也就强个一百倍罢了。
饶是见惯倭匪的穆容都忍不住心下一凛,更不必提别个人了。傅副将直接两腿都有些哆嗦了, 穆容立命旗手打出熊虎旗,令全军誓死守城。之后,穆容问傅副将,“怕了?”
傅副将这一辈子的羞愧加起来都没有在穆容身边这几日多,因为,他都要吓尿了,穆容还是一副无所动容的模样。傅副将问,“大人怕不怕?”
“我是要与此城共存亡的,所以,我不怕。”穆容淡淡道。她此话再平淡不过,傅副将却知,穆容此方并非妄语,傅副将一咬牙根,“末将也必与金陵共存亡!”说完,他就跑下去指挥战事了。
战事的艰辛自不必提,倭匪有备而来,他们纵没有大件如抛石车之类的攻城之物,但,云梯之类的轻便兵械备了不少,再加上,倭匪的军刀比朝廷的军刀更长,他们的弓箭,射程比朝廷的更远,还有,这些个倭匪,绝非流兵散匪,他们训练有素、进退有致,饶是以穆容之勇,依金陵城池之坚,这一战的辛苦,亦是出乎了所有人意料之外。
连郑总督这种主持后勤供给事宜的,都是忙的连喝口水的时间都没有。在苦撑十日之后,兵力再一次不足,郑总督道,“全城抽丁吧。”
“还未到那一步!”穆容冰冷的侧脸在夜色与火光中更显峻色,她与郑总督道,“把那些个混账东西都给的‘请’上城墙!”
郑总督还懵呢,“你说的是哪个?”
“蠢才,就是那天过来喝茶的那些个!”穆容两眼喷火,恨郑总督太笨,竟这都不明白!平民百姓里有几个能守城的,就是抽丁,也大多是来送死。这些个大族大商不同,他们手里,有的是护卫,今在这乱世,怕是家里健仆平日里也会有所训练。郑总督顾不得被穆容喷一脸,连忙去办了。上一次还能坐下喝杯茶,这一回,穆容请他们都直接上城墙了,对于倭匪凶悍,这些人,更是久闻其名未见其容,这一回,全都看清楚了。穆容直接道,“把你们所有的护卫、青壮、健仆,立刻全都派过来护城。还有,诸位家中所有的兵刀枪械,全都拿出来,不然,你们便留下护城吧!”
穆容不愧是穆秋亭的妹妹,很有些个匪气传承,此次,穆容不再讲理,直接玩儿命。而且,她不是假玩儿命,有一个不信邪的还要瞎嚷嚷,正是冷不防的一支冷箭过来,穆容扣住他的肩,往外一递,那箭,带着一丝尖锐啸声没入此人肩头,穆容两眼布满血丝,伴着那人惨叫,她伸手将人推开,浑不在意的在战袍上抹了下在那人伤处沾到血,冷冷道,“你们意下如何?”
当下把诸人问的心下生寒,只怕不应了这女阎王,怕下一个被递出去抢箭矢的就是他们了。
世上可有不怕死之人?
那定是有的,只是不包括这些人而已。
穆容再集八千人马。
当守城的擂具、抓枪、拐突枪、飞钩、狼牙拍、铁火床等守城器械用光了,便全城搜集,不论木料、石块、油脂、沥青、硫黄、松脂甚至各家把自家的抱鼓石搬了过来,甚至沸粪水,都被穆容用来守城。
倭匪再如何训练有素,对淮扬军有所轻视,在穆容主持的守城之战前,也不禁有些焦切了。
倭匪焦切之时,淮扬军这里反是军心越发坚定,初时战事,这些人的确是被倭匪的名头吓破了胆,可随着战事的推进,穆容每天皆坚守城头,带人四处巡视,主持战事,若说初时大家对于倭匪还是既惊且惧,如今这些天的仗打下来,大家发现,哪怕倭匪难缠些,守成的仗也绝对比攻城的仗好打,信心,就这样被打了出来。
穆容其实也在学习,她虽有几年训练兵卒的经验,也随着徒小三打过仗,但,到底未经系统训练。而,打仗,是一门极需经验之事。此时,也显示出,纵是淮扬军无能,但,朝廷做为统治中土的最大利益体,仍是有他的不凡之处。
穆容接到傅副将的禀报,说是倭匪在挖地道,穆容皱眉,“在哪里挖的?”
傅副将拿出地图,为穆容指明方位,穆容不知道傅副将是如何确定有倭匪挖地道的,此时来不及细问其因,穆容直接道,“倭匪进来了?”
“尚没,只是,金陵久无战事,先前用来对付这些地串子的风车坏了,不然,倒可将石灰、毒粉之物吹进去,可毒杀倭匪。”傅副将道。
穆容当即道,“笨!没风车还办不了事了,准备牛皮囊鼓风,再备柴薪,天下邪祟,无火不去。”
傅副将一拍脑门,觉着自己还真的不是太聪明,连忙吩咐了下去。
穆容虽为女流,却是展现出了远不逊于男人的坚毅。她一直守到第二十日,仍是未见半个援兵,按理,倭匪围攻金陵城,那么,苏州、扬州、江宁等地的围困自然已解,知府城被围,这些地方没有不派援兵的理。结果,竟无半人。
守到第三十日时,来的是新增援的两万倭匪。
便是郑总督,亦未料得倭匪有此战力。
郑总督摸摸怀里的遗折,眼神怔仲,说不出半字。便是守城的将领军士,面对倭匪的增兵,亦是心下发寒。穆容的眼神愈发冷峻,她对郑总督道,“准备抽丁,凡城中十六岁以上,四十岁以下男子,悉数上城墙,家里的兵器的,自己带。没有的,军中发放,全城抗倭!”
穆容铮的抽出军刀,刀锋所指,便是倭匪大军,穆容高声对诸人道,“你们惧了吗?我一个女人都不惧,你们还是男人不是!如果你们还是男人,就随我一起,守护金陵!”
傅副将吊着一只胳膊,今禁不住心情激荡,想着自己亦是堂堂七尺男儿,不禁高呼,“守护金陵!”
“守护金陵!”
“守护金陵!守护金陵!守护金陵!”
呼喝声陆续响起,整个金陵城的沉郁之气为之一清,哪怕知倭匪悍勇,但,这是我们的城。
待到第四十日,外城已是芨芨可危,所有外城百姓皆迁入内城,随后,金陵军也迁入内城。待到第四十五日,穆容是在厮杀声中猛然清醒的,自从倭匪来犯,穆容吃住皆在城墙。一听这种声音,穆容陡然自一张简床上跃起,抄起床头的军刀便往外走,问侍卫,“又有倭匪攻城了?”
侍卫一直给穆容守门呢,他也不晓得啊!随着穆容快步到城墙上去!
穆容不过刚走了十来步,便见傅副将一派欢喜的过来,满面喜色道,“大将军,援兵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