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于昨日(69)
白夫人来了。
她晚上没有用餐,明里暗里都魂不守舍,像是遭到了第二次背叛,有些摒弃人生。
关渝舟打开门时,夏濯从后看见的便是她有些悲哀的面孔。
然而这表情在门被咔哒一声关上后便碎裂成了渣,她笑着抬手先冲夏濯打了个招呼,随后晃着腰靠上了桌前,随手捏了块饼干放进了嘴里。
“一群蠢货。”
她评价道。
夏濯在用餐回来后已经从关渝舟那儿听来了前因后果,此时再看向她时,忽然觉得这个入梦水太深了。
205是小七的房间,钥匙至今还在关渝舟的手里,是那日白夫人顺来从门缝下塞给关渝舟的。
当时她给了关渝舟两把钥匙,这另一把是她自己居住的305。而关渝舟在拿到钥匙后,趁夏濯睡着时去了这两个房间,避开他人的耳目,将双方的花瓶调换了。
用关渝舟的话来说,就是多亏了这次梦境物品可以被移动。
这是休闲服和小七联手出演的一台戏,他们已经提前写编了剧本,就差挑一个冤大头来入戏——夏濯想到当时这两人在马车上似乎的确打量过自己和白夫人,但最终还是选择了相对柔弱的女性来下手。
“所以说,这世上根本不存在什么人在做天在看的说法。想要靠老天爷长眼来报复?简直是痴人说笑。”白夫人抽出纸巾擦了擦指尖,“最终不还是靠自己才让他们能自食恶果。”
她说话间似有若无地瞥了夏濯一眼,像是一个长辈在对小辈说教。
关渝舟皱了皱眉,打断了她:“好了,今晚你留下还是回去?”
白夫人想了想,返回房间抱了床被子过来铺在了地上,歪着头娇笑起来:“满地的碎渣,半夜起来万一割伤我怎么办?你看我细皮嫩肉的……浴室借我用,我去洗个澡。”
卫生间的门被关上后反了锁,房间内一站一坐的人从上面收回视线,对望了一眼。
夏濯摸摸鼻子,十分自觉地离开了床,“总不能让女孩子睡地上吧,还是我打地铺。”
关渝舟看他一眼,嘴角动了动。
夏濯赶在他开口之前连忙道:“别想了,你和我一起打地铺。”
那语气生怕他和白夫人一起睡床上去一样。
关渝舟闷声笑了笑,慢悠悠道:“不用,我和你一起睡床。”
夏濯:“……”
怎么就觉得被调戏了一样。
“不用太把白夫人放在女孩子的角度,她比你强得多。”
“……哦。”
夏濯收回前言,这绝不是调戏,这是在让他认清事实。
模糊不清的水声隔着门板穿透耳膜,夏濯重新坐回床上,耳边这时又传来了关渝舟的声音。
“十八年前,有个小男孩被人贩子拐卖了。”
“什么?”
关渝舟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只是顺着话继续往下说起。他的视线也没有放在夏濯身上,反而越过了半边房间,停在了墙面上。
“诱拐事件爆出后,被拐走的男孩照片被刊登在报纸的角落中。他模样很可爱,窝在母亲的怀里,穿着前一日刚买的新衣服,满脸纯真。
“那时候监控还没有普及,报警也查不到什么,最终这件事便不了了之。但是他的母亲一直没有停止寻找儿子,在几年间几乎耗尽了所有的家当,和丈夫也离了婚。
“又过了几年后,警方忽然联系了母亲,说,找到了她的孩子。”
关渝舟不喜不悲地叙述着,终于收回视线看向了夏濯。见对方表情有些不自然,便笑着安抚他一句:“不是我。”
夏濯闻言,微僵的背放松下来。他长舒一口气:“吓我一跳,我以为你可怜兮兮,半生流离失所呢。”
“想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吗?”
“既然找到了,那不就母子相认?”
“不,他的母亲不认。”
“……为什么?”
“因为人贩子把他卖了后,又被人走私送去了T国。他母亲见到他时,他已经成了人妖。”
“……”
夏濯愣了愣,忽然下意识看向了浴室那边。
“他从小开始被迫服药,被逼着接客,遇到了不知道多少变态。有时他害怕、躲避,会被人用沾了辣椒水的鞭子打、折磨。他为了活命,一直坚持下来,照着那时老板的话去做。
“后来在表演时被Z国人发现,这才终于逃了出来。海关将他送回了国,但无论是人贩还是那个逼迫他接客的老板却都没有受到惩罚,依旧逍遥在外。”
“……再后来呢?”
“他被拐的时候已经记事,自然没有忘记自己的母亲。在和母亲见面的前日,他不停地洗澡,一遍遍的搓着皮肤,说自己有点脏,怕母亲不开心。在这时,他一直都在幻想着和母亲团聚后未来的生活。
“警察告诉他,他的母亲一直在等他,从没有放弃过,他们一定会很幸福的。”
夏濯说不出话了。
“第二日,他们相见了。他的母亲摇头否认,说自己的孩子不会是这么一副不男不女的模样,强调这不是她的孩子。在警察的协助下,他们做了母子鉴定,但他的母亲依旧不接受。最后警察也看不下去了,说了很多话,他的母亲根本听不进去。”
“那,那他妈妈这是,也不要他啦……”
“嗯。”关渝舟轻轻叹了口气,“他在地上跪下,磕了头,只是将以前客人赠的一些金珠子全都留了下来,便转身离开了。他为了让自己能有一个新的身份,特地整改了容貌。当年这起事件上了报道,有人指责母亲,有人也会明里暗里说他恶心。于是他便再次离开了Z国,靠着积蓄去了M国,至今再也没有回去过。”
他在此略微停顿。
“你应该早猜到了,这个被拐卖的小男孩,就是今天的白夫人。”
作者有话说:
哎嘿,所以白夫人本质是男人。
~事件由真事改编~
第49章 完美收藏品(二十五)
白夫人离开浴室时,夏濯已经躺好了。
被子遮去了半张脸,他只露出一双眼睛,有些鬼鬼祟祟地打量起面前带着点湿气的女人。
白夫人从胸前夹出一根口红,补妆补到一半,侧着脸冲他弯眼一笑:“口红是一个女人的武器,美人儿更是该二十四小时随时待命——毕竟谁也不知道我们会在什么情况中醒来,你说是吧?”
夏濯压根没听进去,只胡乱地点了点头,看着人的眼里都带了些或多或少的敬佩。
白夫人奇怪道:“你怎么这样看我?”
见被看破,夏濯连忙笑得眯起了眼:“有什么问题?我平时也是这么看关渝舟的。”
白夫人耸耸肩:“你平时可不是这么看他的。”说罢便踢开了脚上撒着的鞋子,钻进了地毯上的被子中。
“你们还不睡?快到熄灯时间了,明天不是第六日吗?倒数第二天可是最可能发生变故的好日子。”
为了给她腾地方,原本关渝舟专属的椅子也被挪了地,此时他只能靠墙站着,眼里带了些不爽的意味。
“倒数第二天啊……”夏濯翻了个身,心里却没多少恐慌。自打关渝舟告诉他已经知晓纸条背后的秘密,他就浑身轻松,心平气和得像是一个出来旅游住宾馆的过客。
床晃了两下,夏濯注视着关渝舟躺在身边冲他抬起手,十分自觉地配合着向前拱了拱,整个脑袋都埋进了对方的颈窝里。
关渝舟好笑地问他:“靠这么近,不难受了?”
夏濯本想装死不回答,但经这么一提,的确有些不自在。思来想去,他只能背对过去,对着一片空荡的房间重新闭上眼。
不知是不是睡前听了个不愉快故事的原因,他梦见了异国他乡的土地,肮脏狭小的床和勉强带笑的少年。客人嘴里吐着一些他听不懂的词汇,似乎面前还没发育完全的孩子只是鸡鸭一样的家畜,下起手来狠厉又凶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