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于昨日(307)
手染鲜血的枪手都没什么好下场,一命搭一命,也不知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夏濯觉得这村子已经无药可救了。
他转过身,发现关渝舟并不在身边。四下一望,才看这人在几米开外,正和沈维他们说话。
看他投来视线,关渝舟停顿下来,弯唇冲他一笑。
他太了解关渝舟了,当下就觉得这笑容里掺着些意味不明的东西,等男人回了他身旁,他问:“在说什么?”
“没什么。”关渝舟轻描淡写:“只是告诉他们两根蜡烛中有一根会熄灭。”
夏濯眨眨眼,视线穿过他的肩膀,看向那边时不时盯一眼供桌再议论的人。
“告诉他们然后呢?”
“然后看他们中的某一位会不会愿意当这个出头鸟,替我做个小实验。”关渝舟平静地添上一句:“只不过这个小实验,会有一点微不足道的小危险。”
夏濯视线打着弯挪回来,这“某位”怕不是可以直接报孟天华的身份证号码了。
关渝舟将撩起的面具重新戴好,阴影遮住了那双漆黑的眼睛,“这也是为了沈维他们好。相识一场,自然不能袖手旁观。早点甩开这人,他和刘倩语会轻松很多。”
给人下套还要打着情谊旗号,夏濯没忍住笑了,娇羞地用胳膊肘蹭蹭他的手臂,“你好坏,但我好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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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0章 神女庙(十四)
余光里,孟天华似是朝他们这边看了一眼。
更准确地说,是朝关渝舟腰间别着的灯笼看了一眼,生怕被发现一样,又很快收回了目光。
上次这个时间段村民正忙着灭庙外的火,而他们正在堂屋里看神女像。这回那颗头被夏濯硬送回去,堂屋暂时就不去了。蜈蚣脸过来问他们累不累,要不要提前回去歇着,被拒绝后也没太大的情绪起伏,心不在焉地端了个凳子跑到庙门前坐着了。
之前的种种诡异似是幻象,此刻三根香上的烟笔直朝天,不徐不缓。
夏濯等得打起了瞌睡。他迷迷瞪瞪往一旁歪,靠到关渝舟的肩上。
男人替他拽了拽衣领,免得冷空气从中钻进去。
周围静得仿佛时间停滞,直到夏濯差点腿一软真睡过去,三道烟忽然被谁吹了口气一样拦腰一弯。这一瞬间就像激活了某个沉睡的程序,原本还尽职燃烧的烛焰剧烈地跳动起来,似是在进行一场苟延残喘的挣扎,当下有村民就怪叫一声,奔去门口找已经撑手靠墙的李大当家。
“老李不好了!里头出事儿了!你看看去,那些个香烛……”
蜈蚣脸猛地惊醒,脚下一蹬直往庙里去。他定睛一看,魂又被吓得升了半边天,“快快,去请王高人来,快去啊!”
那人连滚带爬地往山下跑,跑到高坡上时突然被什么东西给绊了一下,火把直直地飞了出去,他摔了个人仰马翻,脸上的惊恐还没褪下,一回头看到地上有一根红绸在雾里飘。
风一掀,绸缎后露了双绣花鞋。伴随着这鞋一同出现的,是一阵咿咿呀呀的唱戏声。雾气在土坡上滚动,一道红色的身影出现,仿佛站在云端,艳丽的血顺着坡往下流,那是比烈火更深的颜色,将周围的一切都映得通红。
呼——
火把灭了。
隔着这么远听见惨叫声,蜈蚣脸腿肚子都发起抖来,村民顿时又乱成一锅粥。
很快戏声便近了,飘忽不定,时左时右。
人心惶惶时,那去喊人的村民身影出现了。他手中高举着灭掉的火把,踩着戏的节拍,迈着机械而又诡异地走向人群。
有人目光落在火把上,又转到他低垂的另一只手,顿时话都说不利索了,“你你、你!你怎么把,怎么把红绸给扯断了!”
他从黑暗里走近,从腿到腰、从腰到肩……渐渐整个身体出现在亮处。几个村民想去拿他手里的绸缎,不等他们到面前,那颗本还在脖子上以空洞视线望着庙门的头毫无征兆地掉到了地上。再仔细瞧,那红绸硬生生卡在了他的脖子上,像是挂了一条招摇的围巾。
冰冷的躯体抽搐着跌下去,最近的那圈人眼中恐惧几乎要凝为实质,尖叫全压在嗓子里,只能大口喘着粗气。
一秒、两秒、三秒……
殷红的血如绚丽绽放的花朵,喷洒得满地都是。没了生命特征的尸体往庙门爬了爬,似是想要向谁求助,最终卡在门槛上不动了。
不知谁先往后退了一步,带动了一颗石子。
紧接着,人群像找到了突破口,再也承受不住。
“啊——!!”
“死人、死人了!!!”
“是村头的老朱!!他、他头掉下来了!!!”
山上已是鼎水之沸,山下却安静静到人都死了一样。有了先例,谁也不敢再贸然往下跑,恐怖的场面已经深深烙印近脑海中,有人当场吐了,还有人尿了裤子。
一声声撕心裂肺的惊嚎如撞在钟上,回响一下下荡在庙内的院子中,被雾一遮,严严实实飘也飘不出去。
“你别冲动!”一旁的角落里传来争执的动静。
音量不大,有在刻意放低,不看也能听出来是沈维。
孟天华看了糟乱的外面一眼,接着又不着痕迹地瞥了眼香烛,似乎在问,他这真的是冲动吗?
都已经到这个地步了,还能算是冲动吗?
你们无所作为的才是在坐以待毙!
“肯定是蜡烛的问题,你们没听到刚才原住民在说什么吗?他说让香烛一直燃过今夜!上次庙被烧毁了香烛也没了,这次它又要灭了,问题不是出在这里还能是哪里?”孟天华的声音听起来很有底气,像是在阐述事实,故意要让不远处一副事不关己模样的夏濯和关渝舟听到一样。
沈维求助般望向刘倩语。
确实。
这确实是说得通的。
“可是……”沈维还想再说什么,但他也有些动摇,尤其是方才关渝舟也提过两根蜡烛燃烧速度不同的事,似乎现在他们能做的就只有挽救这根蜡烛了。
“蜡烛就在他们手里!”孟天华腾地一下甩开他拦着自己的手臂,指着关渝舟说道:“他明明也知道蜡烛有问题,还攥着道具不用,不是想让大家都死在这里吗!沈维,之前那根簪子也是你找到的,凭什么也放在他们手里?你看看他们,根本就不像是有行动的样子!”
沈维给他说懵了。
这小子突然怎么回事?大家都一起行动了,找到的道具当然算在每个人头上,而交到谁手里是所有人的共识,怎么到孟天华这里就变成自己被威胁了一样?谁有本事谁就有话语权,这不天经地义吗?放到现实还是梦境都一样的。
“你是不是……”他想说,你是不是就因为对夏明斤斤计较,可他看清面前人的样子后,话刚起了头就不由自主地吞了回去。
孟天华瞪着一双眼睛,额头青筋绷着,因情绪激动而胸口剧烈起伏,一张脸涨得通红,看上去想要吃人一样。
刘倩语皱着眉,她是知道前因后果的,所以理所当然道:“本来就是他们带我们过来的啊,有些话还轮不到你来说。而且死不死的太难听了,等今晚的事情过去了你得和人家好好道歉。他们已经算脾气很好了,要是你和过去我们遇到的那些不讲理的人这么横,现在还不早缺胳膊少腿了?”
谁知孟天华非但没听进去,还逮着第一句不放,“就是因为一开始他们起了作用,所以你们都觉得要听他们的,这凭什么?一直这样下去最后给他们带进坑里都醒悟不过来!”
刘倩语说:“你还问凭什么?就凭你没他们厉害!”
孟天华不吭声了,反而用一种很阴沉的视线看她。
刘倩语一悚,不由得挪开了目光。
她一偏头,看见薄雾笼罩下的庙门像是一团晕不开的墨,而关强和夏明就在那团墨中随意地站着,两人脸上的面具在乱舞的火苗下反着杂乱的光。根本没有他们这般心神无主,不知夏明低声说了句什么,关强竟然朝那个断头的尸体走过去,将沾满了血的绸缎抽了出来,跟在自己家里走动一样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