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兰台歌(143)
看着没有啊,给自家老爹推一个,转头收拢另一个,到时只消说陛下心意十分执拗,一定要任玄清,这活儿不就齐备?穆庭霜盘算穆涵何时能看明白,爹您结交的真人竹篮打水一场空,儿子结交的人登高位,咱们既不是丞相党也不是少帝党,咱们这是替自己筹谋呢,父亲大人呐,您别总乌眼鸡似的盯着小皇帝。
棋案上黑白纵横,这一局穆涵能看懂么?
能罢,穆庭霜遥遥负手,左右宫中如今无甚草木可看,不过也好,再过两个月栖兰殿的白萼梅苗就该下地,花开总是可期。
……
朝中最近有一事。
却说秋末冬初是各国使臣来朝之日,原也无甚特别,只是今年砂织国来的不是寻常使臣,而是他们砂织国国王的独子。
异域王子啊,李郁萧心想,终于要见着一个金发碧眼的人吗?古代的外国人也不知道什么样子。他跟穆庭霜念叨这事儿,穆庭霜却微微一笑说起旁的:“臣倒要恭喜陛下,宫中要新进佳丽。”
李郁萧眼睛一瞟:“喜从何来,何喜之有。”穆庭霜道:“沙织女子貌美者众,说不得此番王子携美人来朝,臣要恭喜陛下再得佳人。”
说这话的时候君臣两个没避着人,周遭的宫人内侍连带着内史撰舍人都没避着,大家心里各自一阵吸气儿,觉着陛下怎么也要哄一句,至少要表一表无心佳丽衷情穆卿的丹心。
没成想陛下眼睛放光,脸上一副色令智昏作派:“朕听闻异域女子肤若凝脂,臂白如藕,格外动人,如今倒实在可以见一见。”
噫,这是什么笃新怠旧的虎狼之词,殿中诸人纷纷暗中揣测,这常侍大人还不当即翻脸。没成想陛下还不消停,继续两眼放光:“还听说异域女子格外善舞,可于人手掌上做掌中舞,腰间鞋履具以铃铛做饰,舞动起来轻音曼姿,不知是何光景。”
完了完了,殿中诸人不约而同埋下头,心想这下子常侍大人总要下脸的。
穆常侍倒没有下脸,只是眼皮掀着问陛下:“陛下博闻强识,未知还听说什么?再与臣说一说。”
哎呦,哎呦哎呦,这是哪吹进殿来的一阵北风,刮骨似的钻进人衣裳领子。陛下像是才注意到穆常侍的面色不善,嘴上讪笑道:“道听途说,朕不过道听途说罢了。”
“是么。”穆常侍未置可否。
没两日砂织王子乌屠斜抵达洛邑。
进宫谒见这日李郁萧在清凉台宣见,一行人远远进殿,李郁萧当即傻眼,没想到啊没想到,穆庭霜玩笑一般的话竟然成真?除去一应供礼贺仪,乌屠斜竟然真的,献上族中数十位美貌男女。是的,男女,不仅有明艳无比美女姐姐,还有浓眉深目的俊秀男子。
“见过中州天子,臣的父王翁提昆弥遥祝陛下福顺安康!”乌屠斜行礼,李郁萧受拜叫起,一旁黄药子见机唱道:“开宴。”乌屠斜也不废话,当即一击掌,他后头跟的美貌男女开始作舞。
不知道啊,不知道这个乌屠斜是听闻一些传闻还是故有所好,李郁萧睁大眼睛,殿中十几个男男女女,衣着要说不说都很清凉,女孩子着长裤,上身胸前赖好也还裹着一层,男孩子身上可好,只腰间一件短打扮,外头罩一层薄纱似的,其余一件也没有,在那里随着胡琴作舞。
不过砂织国这位王子倒出乎李郁萧的意料,王子,拜一些奇奇怪怪的童话故事所赐,李郁萧脑子里的王子应该是那样式儿的,不说白发如雪至少该是眉目深邃身形高挑,没想到这位乌屠斜王子大腹便便,眼睛么,或许原本脸上五官眼窝是深邃的,但是都让肥肉填满,整张脸好似发面馒头。
相比之下,还是跳舞的几个小伙子比较好看。
话说,李郁萧思考,还是人种问题,他们髀骨是真的长,小腿线条也好看的,身材真是好,常年练舞吧可能,身上一丝赘肉也无,给练得该鼓的地方鼓该翘的地方翘。
冷不防眼角余光惊鸿一瞥,一袭玄衣飘飘摇摇行出殿去,李郁萧连忙叫住歌舞:“穆卿往何处去?”
穆庭霜转身一揖:“陛下纵情赏乐,臣辟雍宫尚有庶务,先行告退。”
喔,明眼人都当是常侍大人在给陛下脸色看呢,陛下您的眼睛合不该往歌舞上多瞧。这情形如今宫中也多见,陛下多受常侍大人的拿捏,就连座中作陪的鸿胪卿等都只是含笑,因为陛下必然服软,要好声好气将常侍大人哄回席中。
却叫人大跌眼境,陛下挥挥手:“既是穆卿本职之事,不可耽搁,穆卿去吧。”
言语间竟是半点不接常侍大人这点子脸色!座中响起一片不明显的吸气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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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的话:
小郎在这里泛指青年男子,不是小男孩的意思 萧萧不是bian态
第111章 回首望烟霞,谁知慕俦侣·二
陪筵的臣子们心下哆嗦, 这这这,这是日头打西边出来么?
乌屠斜王子不很明白,朝左右道:“不过一名臣下有事告退, 有甚大事?”左右告他:“殿下慎言, 慎言!这位可不是寻常臣下,嗯……”
真正说起来却是含蓄, 说什么的都有,有说陛下待穆常侍非同寻常,有说是梧桐朝苑主人也似, 还有的说比肩中宫。他们倒是含蓄,乌屠斜听来却是遮遮掩掩, 他官话说得囫囵已是勉强, 哪里听得懂这些个中州文人的百转千回,只听个一头雾水。
常侍大人袖子随意一挥,似挥去此一类流言议论,再拜天子, 天子也没开口留他, 他利落出殿。
身后殿中陛下不仅不着急他的骤然离席,还有心情打赏。
穆庭霜听见小皇帝饶有兴趣的声音:“若他个好男儿!打头这砂织小郎作得好舞,不拘秀媚却攻遒健, 俱怀逸兴壮思飞,来人, 赏五十金。”
五十金,穆庭霜听在耳中, 心中一哂, 去年穆广霖回来陛下要作恩赏,尚且只是黄金五十斤, 今日这人是什么舞,天仙么?穆庭霜笑一笑,慢慢往梧桐朝苑走。
不是穆庭霜在真的甩脸色,而是……他意会到一些旁的。
早就觉着小皇帝近来态度有异,总是似有若无撩着边招惹他的忌讳。
听黄药子说,陛下近来晚间不是在耍棋戏就是在读闲书,白日里却总流连床榻,午间小憩一睡两个时辰,整一个昼夜颠倒。另外挑嘴不用膳的毛病又犯,太館令每每抬着食案到栖兰殿,怎么抬来的怎么抬回去,但凡有哪一只盘盏叫陛下碰一口,那都是烧高香。
不好好歇息又不好好用膳,还不肯在他面前言语服帖,还明目张胆贪图异族小郎的美貌,如此种种,倒让人联想起小皇帝惯会的做戏面孔。
只是此番又是在做什么戏?穆庭霜说不准,可是呢,他脚步加快,彼唱此和八方呼应,小皇帝做戏他不接着谁接着?说不准是说不准,穆庭霜也行看看小皇帝到底做得什么计较,至于那些个着纱衣的,怎么,便只有他们有纱衣么?
穆庭霜手心一点热,有些磨牙,行啊,不管怎么说,当着他的面赏人,真行。他又想拿着梅花画衣的衣裳红带去蒙小皇帝的眼睛了。
……
过得几日,今年别看秋季里狠热些日子,入冬倒麻利,立冬藏的当日就下一场雪,北风开洛邑,新雪落建章,栖兰殿里很快烧上地龙,连打殿门的锦帐也细细嵌一层夹棉进去。
只是外头冰天雪地,栖兰殿里却是一派暖融融的歌舞升平。
自从砂织王子来朝,他献上的舞侍一举成为御前红人,舞娘还好,享几分宫中的富贵清闲,几位砂织小郎则不知是占得今上哪份青眼,见天儿地往栖兰殿召进去,赏赐也不断。
其中有一名叫鸮靡的,格外得圣心,渐渐不仅歌舞献艺,陛下寻常用膳消遣等也要召去作陪,鸮靡不通中州邦典,陛下还亲手教写字,一时风光无限。
如此功夫日日不落,到得晦日,李郁萧打量是该收网的时候。
他先撺掇李荼,今儿休沐去踏鞠场跑马呗,朕知道你约荆勒途约不着人,那你约他爹呀,你以汝南王之尊宣召,他爹还能不答应嘛?再叫他爹把他喊上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