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古代当策划(247)
韩致不善言辞,很多地方说得不够详细,旁边的衙役听了,间或补充一两句,这次受难人数总计28人,男女老少皆有,最小的是一个刚出生不足半月的婴儿,还没来得及好好看这个世界,生命的光就熄灭了。
话题有些沉重,说到最后,所有人不约而同地沮丧着脸:“搜救犬不停吠叫,告诉我们下面有人,我们一点点把废墟扒开,拉出来的却是一具了无生息的尸身,我们分明已经竭尽全力了……呜呜呜,陆大人,这感觉太不好受了。”
陆久安也是听得呼吸窒闷,唯有韩致一人尚能保持平静,他想了想,好似漫不经心说道:“我做将军这么久,其实战场上每天都会看见不同的战士死去,灾情和打仗一样,也是会见死人,但是这和打仗不同。”
“战场上,我是看着他们受死,但我不能阻拦他们,因为这是他们身为战士的宿命,连我这个身为将军的,都在带头冲锋。”
“这次经历,我从废墟里拉出来那么多个人,每活一个,我心里的枷锁就更轻一分,好似弥补了那些年在我手下不能全命的兵。”
衙役眼里的光忽明忽暗,最后慢慢归于沉寂,连没有参与救援的陆久安也被其触动。
韩临深在人群里,显得尤其沉默,他从小在宫中锦衣玉食,后来跟着去了边关,见过百姓最苦的时候,顶多也就是吃不起饭在街边讨食的乞丐。
他甚至没和韩致一起参与过应平那场难民朝和疫病,他从来不知道,百姓的生活会是这样。
怎么会这么艰难呢,只需一个小小的曲折祸端,就能引得一个尚能温饱的数口之家付之一炬。
这还仅仅是他所见灾情的冰山一角,韩致告诉他,在省城回应平路上,到处都是断壁残垣,到处都是悲痛欲绝的哭声。
这一次救援里,他是感触最深的一个人,比以往读的千万本圣贤书还管用。
他似乎有些明白爹和父皇让他来应平的原因了。
不深入民间,如何感受人间疾苦?如何做到为民请命?
当晚回了厢房,只有两个人时,韩致扒掉陆久安亵裤查看他腿内伤势,见凝白如脂的肌肤上结了个难看的痂,顿时皱起眉头心疼道:“还痛不?”
“不痛了,就是有些痒。”陆久安嬉笑着拍开他手,“别摸了,大夫说,这伤没好之前,不宜行房事。”
“我没有……”韩致一哽,反应过来他在调笑自己,摩挲着他后颈温情道,“久安,以后再发生类似的情况,万不可这般一声不吭积在心里,一定要告诉我。”
陆久安眨巴着熠熠生辉的双眼乖乖点头,韩致看得喉咙干涩,沿着他脸庞细细吻了一会儿,又道:“久安,你记得初遇那天夜里,杨耕青宅院里,你对我说得军民鱼水吗?”
“嗯?”
“现在,我终于明白了。”韩致又说起了食堂里不曾提到的其他事情,“救援期间衙差累得就地躺下,数次醒来,身上都盖了薄衣。”
“看到衙差们吃干粮,百姓会自发拿出家中存粮,平时舍不得吃的鸡卵,也会一并偷偷塞在碗下边。”
陆久安点点头:“将士爱戴百姓,百姓心怀感激,军民如水就是如此。所以我打算在应平尚有余力的情况下,开仓赈济重灾区。”
“重灾区?”他每时每刻都在忙着救援,尚且还不知道外界的消息。
陆久安把要闻给韩致看了,韩致目光落在那些图字上沉默半响:“皇兄会派粮下来。”
“我知道,但是远水救不了近火。”
“那便按照你的想法去做吧。”韩致道。
陆久安便开始着手准备赈济粮,到时候会派一队五十人的衙差押送物资,这个消息不知何时传了出去,令陆久安意外的是,县衙第二天打开大门,便收到了来自应平四面八方的筹资。
陆久安讶异:“这是……”
这些物资各不相同,陆久安在其中看到老旧的衣裳,未去土的红薯,新鲜的白菜……不难猜出都是一家筹出一点,满满装了五个斗牛车送过来的。
送达捐物的里正拱手道:“这些都是乡亲们的一点心意。”
陆久安胸腔仿佛被什么东西轻轻敲了一下,他喃喃:“百姓为什么……”
在小安即富的古代,大多人都秉承着肥水不流外人田的观念,他本以为开仓赈济灾区都要废一番口舌来解释。谁知百姓知道了二话不说,自愿奉出家中所产之物,虽然绵薄,但是可见其中真心。
里正道:“乡亲们知道每日要闻的内容,心里面也跟着难受。因为曾经经历过,明白其间滋味如何,于是便想着能帮寸一点是一点,说不定就是一个小小的外力,便能过去这道坎呢。”
因为淋过雨,所以才想着给别人撑伞么?
这一刻,陆久安从这群朴实无华的百姓身上,无比清晰的看到了人性的光辉。
这光辉比之天上灼日更耀眼,比清月更皎皎,如霜寒天的一块炭火,猝然慰暖了身上那块最柔软的地方。
这份意外延续到了中午,由詹尾珠和赵老三为首的救援队接近一百号人,自动请缨前去救灾。
陆久安提醒道:“重灾区的状况比应平还要可怕,废墟之下尽是残臂断肢,你们受得了吗?”
赵老三的话并不那么铿锵有力,但是句句掷地有声:“将军说得对,不要因为没有救活一人而感到自责悲痛,起码有更多的人因为我们而活命,这就是救援队存在的意义。”
第二天,由应平官府和民间意愿筹集的捐赈,在大部队的押送下,浩浩荡荡向灾区出发。
救援队离开不到一周,接任应平新县令的马车晃晃悠悠来到了县城。
新任县令叫马范右,比陆久安还早六年考取了举人,然而他从资历上来讲比陆久安还老,但是功名却比不上探花出身的陆久安,连个进士都不算。
他在吏部文选司挂了名,做官却还轮不到他,因为地方官吏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只有等前面的萝卜走了,才有坑留给下一个萝卜。
他科举成绩较为排后,不知要排到猴年马月去了,为此前前后后不知往吏部送了不少东西,足足等了六年,终于等来了好消息。
江州应平,他托人四处打听过,一个穷山恶水之前,马范右有些不满,但至少聊胜于无。
官吏轻易看穿他的心思,垂着眼皮道:“若不是你送的那方砚台得了大人欢心,你以为能得到这么好的差事?”
马范右赶紧顺坡下驴:“下官愚钝,请大人明示。”
“你那是几年前得来的消息了?应平年年向好,今日早已不复往昔,你要接任的那位县令,就是把应平治理得卓有成效,才被今上赏识,提拔进京。”官吏提点道,“所以你过去后,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自个儿拿捏清楚,莫要走入歧路,丢了这来之不易的官身。”
“啊?可是我怎么听说,陆久安是因为当年焚琴案大阁老尘沉冤昭雪……”
官吏瞥他一眼:“上官说什么就听什么,这也是一门学问。看来你学问不深,过去后还有的学,拿上任命文书赶紧走吧。”
总而言之,按照官吏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那个地方好山好水,不是什么穷乡僻壤。
马范右心里乐开了花,一路上对前景做了诸多预想,这份好心情一直到进入广木省地界,突遇地动。
第179章
前有水灾, 后有雪灾,再就是地动,大周真是祸事连绵, 一波未平, 一波又起。
而他呢,倒霉, 太倒霉了!人还未到应平, 就出了这档事, 这算不算出师不利?
马范右有气无力地心里反思:定是之前太过得意忘形, 以致老天爷看不下去了,才这么存心折腾我呢。
陆久安对新县令的到来没有太过在意,应平虽然受灾不是特别严重,但是依然有大量的灾后重建工作需要他去安排,他这会儿抽不出时间来应付马范右。
衙门里调不出多余的人手, 他亲自带着马范右到驿馆。驿丞专管车马迎送, 看了一眼马范右身后叠床架屋的堆积如山的行李, 心里嘀咕了一句这是搬迁呢, 便习惯性地询问起上官来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