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朝余孽只想卖烧烤(281)
老驴头原名娄肖,年少时曾与今上是至交好友。当年,今上作为没落世家一个不起眼的庶子,之所以能进入禁军,还是老驴头的祖父担保的,而今上一年四季的衣裳皆由老驴头的母亲亲手缝补。
皇城所有的机关暗道皆是由娄家人世代维护,这原本是秘密,有一次年轻的老驴头喝醉酒说漏了嘴,被今上记在了心上。
今上意图谋朝篡位,原想着从娄家拿到皇城暗道布局图,不料娄氏一族宁死不肯合作。今上拉拢不成生怕他们泄露出去,精心制造了一场意外,偌大的娄家一夜之间消失在了大火之中。
只有老驴头逃了出来。
整整十五年,他麻木地龟缩于坊巷之中,卖糖人,熬日子,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要活着,也不知道有生之年能不能找到报仇的机会,直到遇见楚溪客。
“咔哒”一声,老驴头触动了脚下的机关。
只听数道破空声响起,一支支铁箭突然从光滑的墙面上射出来,直直地朝着今上飞去。
今上大惊失色,跌跌撞撞地向后退去。
老驴头看着他惊慌失措的脸,突然大笑出声,笑声里满是嘲弄。
今上怒极,“唰”的一声抽出腰间佩剑,大喝:“禁卫军听令,一个不留!”
不等禁卫再次动手,就听钟离东曦扬声道:“是时候了,曹校尉!”
话音刚落,曹岩便带着一众禁军冲入宫门,将空地上的禁军团团围住。两边的禁军彼此对视,熟悉的一幕再次上演。
楚溪客趁机喊道:“今上败局已定,尔等何必做无谓的牺牲?明日腊八,家里的爷娘兄弟还等着你们回去喝粥吃糖饼呢!”
曹岩紧接着表明立场:“都是亲兵营出来的兄弟,没必要兵戎相向,曹某人在此担保,即刻放下武器,平川王殿下绝不赶尽杀绝!”
有人脸上显出挣扎之色,也有人握着兵器的手渐渐垂了下去。
今上登时大怒,毫不留情地砍掉了一个年轻禁卫的脑袋:“朕看谁敢退!”
如此暴虐的举动,不仅没让禁卫们激起斗志,反倒彻底坚定了他们的选择。
一边是家中亲人备下的腊八粥和糖饼,一边是失了人心的帝王,傻子都知道怎么选择。
禁卫们纷纷放下兵器,一个接一个地站到曹岩身后,任凭今上如何发疯砍人都没有人退缩。甚至,还有人壮着胆子反抗起来。
今上猝不及防被砍伤,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此刻的处境。
他突然抓过五公主挡在自己身前,在三皇子及其亲卫的保护下朝着寝宫逃窜。
以自己的亲生女儿做人质,这是连最后一丝脸面都不要了。原本还对他效忠的一些兵士,见此情形彻底寒了心。
五公主的情况却不大好。
今上为了让楚溪客投鼠忌器,剑刃狠狠地压在五公主颈侧,只需一瞬就能要了她的命。
贺兰贵妃失去冷静:“李三郎!你若敢伤她一根头发,我掘了你家祖坟!”
今上仿佛没有听到一般,继续粗暴地拖着五公主往后退。平川军往前追击一步,他的刀刃就压下一毫。
“别追!都别追!”
“别让他伤了五殿下!”
曹岩惊慌提醒,声嘶力竭,和平日里的沉稳形象大相径庭。
五公主突然笑了,然后就没那么怕了。
她看看贺兰贵妃,又看看曹岩,潇洒放话:“曹岩,倘若本公主此次大难不死,必选你做驸马——阿娘,你可同意?”
“同意,都同意……你别说话,小心剑刃!”贺兰贵妃哭着连连点头。
曹岩则傻掉了。
如果不是时机不对,楚溪客都想为五公主鼓掌了。
看着五公主脆弱又坚韧的模样,今上不由顿住脚步,心底深处难得的一丝亲情被唤醒。
三皇子当即劝道:“父皇切勿心软,二哥刚刚死在他们手里!”
今上一听,当即坚定了神色。
就在这时,三皇子身边的一个“小太监”突然暴起,身体拗出一个常人难以做到的姿势,只见她从袖中掏出一支匕首,飞快地刺向三皇子的咽喉,脚尖则踢向今上的手肘。
——内行人一眼就看出,这不是武者的招数,而是一个舞蹈姿势。
今上手肘一麻,五公主趁机滚到地上,紧接着被“小太监”拉起来,两人相携着跑到平川阵营。
五公主哭着扑到贺兰贵妃怀里。
“小太监”则朝钟离东曦屈了屈膝:“见过公子,幸不辱命。”
钟离东曦点头:“辛苦了。”
楚溪客这才认出,这个“小太监”居然是那个几次包圆楚记奶茶的花魁——李翠娘!
李翠娘并非像外界传言的那般是三皇子的红颜知己。她接近三皇子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为姐姐报仇。
八年前,三皇子去江南巡游,使出百般手段诱哄她姐姐失了身,到手之后又不珍惜,甚至为了维护自己的名声,在得知她姐姐有了身孕之后派人强行打胎,致使她姐姐悲痛欲绝,投湖自尽。
此刻,看着三皇子捂着喉咙大口呕血的模样,李翠娘娇艳的脸上露出畅快的笑。
另一边,五公主收拾好心情,郑重地向李翠娘施礼:“拜谢娘子救命之恩。”
李翠娘沦落贱籍十余载,从未想过会有这么一天,高高在上的公主对自己施礼言谢。
她看看五公主,再看看身后的钟离东曦和楚溪客,无比庆幸自己当初的选择。如果是这些人坐拥这座皇城的话,如她这般的“贱民”,生活会有所不同吧?
钟离东曦同样感慨万千。
跑腿小哥、突厥残部、青楼歌伎、前朝遗民,这些人原本都是普通百姓,甚至是比普通百姓生活还要困顿的“贱民”,然而此刻,他们都因楚溪客汇聚在这里,兵不血刃,拿下了偌大的皇城。
……
姜纾和贺兰康没走地道,他们是带着平川军堂堂正正地从朱雀门进来的。
大殿中的官员和宫人悉数被捆了起来,无辜的不会追究,助纣为虐的也绝不放过。
贺兰康揪出当年那个故意言语挑衅、逼死姜老先生的御史,扔在阶前,举刀欲杀。
姜纾压下他的手,平静地说:“让我来。”
贺兰康把刀递给他,默默地护在他身后。
姜纾闭了闭眼,双手紧紧握住刀柄。
沉沉的阴云下亮起一抹刀光,刀刃无声落下,一颗惊恐的头颅骨碌碌滚到阶下,猩红的鲜血喷洒一路,遮盖了二十年前残留的暗痕。
姜纾的手控制不止地颤抖。
贺兰康揽住他清瘦的肩膀,把人圈在怀里,柔声安抚:“姜氏亡魂,可以安息了。”
姜纾一声哽咽,嚎啕大哭。
……
在楚溪客的有意放水下,今上和德妃逃到了长生殿。
长生殿中有一条暗道,是他登基后秘密命人挖的,挖地道的宫人已经灭了口,出口的位置只有他一个人知道。
今上没有理会披头散发的德妃,而是飞快地锁死所有门窗,并用博古架顶上,防止平川军突然破门而入。
然后,他就迫不及待地走向通往地道的暗门。
意外的是,门上多了一把锁,精钢打制,锁扣和暗门熔成了一体,撬不动,砍不断,只能用钥匙开启。
今上愣了一瞬,转头看向德妃:“这锁是你加的?钥匙在哪儿?”
德妃没有理会他的话,而是盯着他的眼,喃喃地说:“二郎死了,三郎也死了,如今我们只有四娘一个孩子了……”
今上气急,一把抓住她的胳膊,粗声道:“钥匙是不是在你身上,快拿出来!”
德妃兀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慢悠悠地问:“你派人去平川抓小五的时候,可有把咱们的四娘救出来?”
今上咬了咬牙,尽量耐心地说:“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先把钥匙拿出来,咱们一起出去,好不好?”
“你救了吗?”德妃执着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