橄榄(16)
“船儿,你好像一点都没......”怎么说?柳亚东眨眨眼,“没在犹豫。”
兰舟:“我比较蠢,没你心思多,凡事......我也琢磨不出一二三。”
柳亚东:“反正,让你干什么就干什么,也没要求?”
兰舟胳膊横在额头,“嗯,听你指挥。”
他蠢么?狗屁。柳亚东能信才叫蠢。
“你手的痂结实了么?”
“真巧。”兰舟说,“刚给我抠淌血,我不知道是不是。”兰舟手往眼前凑凑,想看清是不是红色。
“你手怎么那么欠呢?”柳亚东弹起身,伸胳膊去够碎了罩子的小花苞壁灯。亮一块极黯的黄,柳亚东拽上滑雪衫往肩上一披,盘腿坐床沿上伸手,“我看看。”
兰舟也坐起来,递手过去。痂掉了半截,嫩肉沾着血,惨兮兮。
“抠烂得还挺艺术。”柳亚东像端看一件元青花,乜斜兰舟。
兰舟缩回手往嘴里送,“是痒得我忍不住了。”
你不能说柳亚东流氓,流氓是种习惯,不分对象,但他就只对兰舟这样儿。他目光吸附在他唇齿间,看星点的红色在他蠕舐间隐现。吮这个字黏答答的,写出来就有不干不净的引申义。柳亚东挪开目光落到剥漆的桌角,飘飘忽忽。壁灯接触不良的一闪,柳亚东心里一皱。他搔搔鼻尖,顾自反问自己:你他妈虚什么呢?!为表示没什么,就又看回去了。兰舟有所察觉,下意识接他目光,睫毛一卷,嘴正剥离手背。他嘴巴水光光的,当间断掉一根丝。柳亚东有根筋,突突一跳。
兰舟抹了下嘴,说:“帮我拽点纸。”
柳亚东僵着没动,涓埃之微的那点儿预兆,让他头皮发麻,吊胆悬心。
“我说,帮我拽点纸。”拐他一肘锤。
柳亚东咕咚一下儿躺倒,侧身蜷着,把背留给兰舟。他嗓子里像噎进团鸭绒:“我关灯了。”
“我——”
“你别说话了。”柳亚东紧着嗓子小声说。
兰舟很快意识到了问题,一时失语,陷进窘促的沉默中。快速思忖完,他嗫喏:“先别关吧。”披上袄子蹭下床,“我上个厕所。”
柳亚东转向另侧,拉高被子闷闷应:“嗯。”
歘拉歘拉走一截,兰舟摸黑一拉灯绳,吱呀锁紧脏兮兮的门。隔离了。柳亚东正呈一种低血糖的状态,心跳加速,目眩神迷,冒着虚汗。他在棉被里蠕动,脱掉紧束的棉毛裤,饱含羞愧地握住了腿间的标志性建筑。他脑海里残留的兰舟的影像擦拭不去,睁开眼闭上,睁开再闭上,还是那些。动作比任何一次都要焦急粗鲁,他负罪地认定这是件丑事,越舒服越自厌,越早登顶越早上岸做人。
身体却与意识背道而驰,那话儿的皮肉组织仍在蓄势,不断趋向于火烫膨大,由里至外穿着根鱼线,正被外力抽紧。柳亚东用指甲掐挤,无章法地搔刮,力道之狠痛得自己都咬牙。但就是憋屈得不行,像被塑料兜头包着,濒临窒息,差那根救命的指头。
是他长大了么?不能再只依仗单纯的本能,获得头脑空白的快感了。
那长大还真他妈的操蛋。
柳亚东平躺,揪着一个向上奋起的力道,像被压胯那样腿呈菱形。头脑高速运转着,一边手/淫,一边枯井里汲水:周小亮藏过一本撕去封皮的旧时代淫文,女知青农场主田里玩品萧,春色横眉肉音不绝,周小亮描述得绘声绘色。厕所门上被画了黄图,简笔的头脸颇野兽派,交连的下/体却是工笔之姿,黑色丛林都画出来了。罗海模仿过女人叫/春,吊着嗓子哎啊,比影碟里的还清婉,激得胡自强手/淫了两回。胡自强被逼问,九分羞怯一分得意地叙述他破雏的那刹:“里面很水,像个皮套子咬着我。”
柳亚东觉得自己快变态了!没办法,他的性教育全是些见不得光的下三滥,虽然够淫/秽,却突然激不起他一丝一毫的快感。这说明他不正常?就跟神经病觉得自己没病一样,不正常的人,要呐喊自己正常。柳亚东不呐喊,透过自虐式的意志麻痹和自己较劲。不想,就是不想,只要我不想,就和他没关!脚跟恼恨地猛蹬了下棕丝,钨丝滋的一声抗议,壁灯就突然瘪了。满屋幽僻,独出厕所那黄黄的一块。
柳亚东痛苦地又蜷成虾状,手呈空心在腿间高速地嵌套。黑暗如此包容,像帷幕脱落,披覆了所有的丑陋。心一宽容自己,他就要忍受不了地妥协了。他中箭倒地,颤巍巍交付给黑暗一个苟且的秘密,请求它装聋作哑。
一允许自己遐想他,五感乍然焕活,当即从头到脚毛孔尽张。他都不用有意说什么做什么,只需要在灯色里,一遍遍重复那个含吮抬头的那个动作,快感就会一层叠加一层,一浪拍打一浪。柳亚东放任、放弃,漂在涡流其中,剧烈簸荡,没有方向。那两个字被他狠狠咬死不念出来,显得他咬牙切齿神色狰狞,这是他自尊的底线。很快地登至浪尖,柳亚东又替他压了回胯。他已经能轻易地双腿劈开,并收纳他凶狠刺下的力道了。“嘶!”潽了一手温粥。
柳亚东盯着天花,哭也不是笑也不是,一动也不想动。
他离完蛋不远。
隔天,侯爱森给三人看了份极潦草的失踪名单,赵钱孙李周吴郑王,不管这人姓甚名谁,总之皆是欠了笔水钱又溜之大吉的无赖赌徒。侯爱森戴上个细边眼镜,一副文文静静的大学生样子,很难把他和收债的打手相关联。他往本上画个圈,说:“按说没什么可教的,就一个,这行的规矩只有欠债还钱。管你男女老少是富是穷,输就是输,赢就是赢,欠一毛都别想赖掉。”
柳亚东览着账目上一笔笔大小款项,片刻怔愣,就问:“上面的全逃了?”
“那倒也不是!那我们还干屁啊,裤底子都赔光了。”涂文把玩着根弹簧臂力器,阴森森一龇牙,笑说:“有的老油子已经被打死了。”
胡自强瞪了下眼,涂文哈哈大笑,耀武扬威地掰了两下臂力器。
“泉哥昨晚带的消息,文谷饭庄的何老卵,中午的长途到西客站。他去年八月在我们茶楼玩儿的百家乐,押闲连输,打条借了一万水,日利五个点,二十天没来断水,按条子债翻番,跑了三天被我们揪回来了。他原来跟付文祥付老板手下干,看付老板份儿上我们停利,本金加水钱欠八万,他又溜了有一个月。这人很精,难得冒头。”侯爱森合上笔帽,“涂文今天带你们学一学,最好一次能把水断了。”
“我们三个一起?”柳亚东问。
侯爱森点上根烟嗒,柳亚东嫌他慢,一句话憋半天。“今天晚上是个大盘,丽茹姐做掮客要招待两个外地老板。”侯爱森一指胡自强,“你去春水堂跟着,保护她安全,话别多就行。”又问兰舟柳亚东:“心里害怕?”他教诲人的样子神似邵锦泉。
也没有。柳亚东嘴上没逞这个能。
“别怵,真的。拿着这个只有他怕你,只有他见你像耗子见猫,我没听说过猫要怕耗子的。”侯爱森把皱瘪瘪的款条儿往桌上一搁,“他自己也清楚什么叫天经地义,不然也不会躲。”
“泉哥不发话我他妈才不带你们几个小孩儿呢。”涂文贴着发际一捋,耸耸眉:“都别他妈给老子放叉子,躲后面儿就行。”
气温持续骤降,万物遇冷气都陡地一僵。涂文带路,去宿舍楼拐头的大车棚。车棚看门的老头神似黄德雄,文朴的面孔搭诡滑的神色,涂文喊他一声老冯,丢他一包烟,他乐呵呵地伸胳膊接,姿势别扭,一看,原来是齐腕缺了右手。“修变压器给电打掉的,上头甩包呗,说紧急加的一单不在你工时里,报不了你工伤,就给鸡/巴的五百块钱。”涂文悠着根随手拾的枝条,说:“他就拿铁钩子上单位把他领导捅瞎了,说还搅了搅,领导脑浆子都顺着窟窿往外淌。他蹲了七年牢,放出来了,就支摊子给人修车看车。”
兰舟连连回头瞥那个老冯,觉得他背影窄瘦如一笔挥就,像只老迈的黄鼠狼。
“会骑么?”车棚顶头歪着两辆溅满黄泥的铃木大摩,涂文恐吓道:“跟自行车可不一样,摔了要么下巴飞出去要么肋巴骨三根起断,敢玩儿么?”
“我骑?”
“废他妈话呢。你一个收水的还打算坐公交呢?财会啊你?”他又朝兰舟一昂下巴,“你骑也行,都一样。”
“我骑。”没等兰舟接话,柳亚东按按车垫,“你带他吧。”
涂文耸肩,扔远枝条打了个唿哨:“开工!”
速度也是种类于赌的瘾,来得更像毒,染上就极难戒。涂文骑大摩从不配头盔,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脑壳几时摔爆几时算完。他嗡嗡拧着离合疾驰在湿滑的路上,快得黄发乱舞,破袄飞扬,哦哦怪叫起来又状如撒泼的毛猴,兰舟不由得自保心态地抠紧了摩屁股。路是沥青铺就,柳亚东天赋异禀,蹿出去百米就觉得得心应手。此时在速度中远瞭,心态会变得自相矛盾——没了青山起叠,一面是障不见了,视界畅爽,耳边是风的自由呼啸;但同时围屏也不见了,像洪流也可以随时到来。
何老卵都记不得自己这外号怎么叫起来的,总之是名不副实。他上楼前在烟杂店买了盒避孕套,这次找青青,娘的,他决定用掉它一半!许青青慢吞吞地卸掉假睫毛,红嘴唇,解着摇粒绒睡衣的腰带,何老卵硬着下头等的心急火燎,觉着这骚/娘们在拿他逗猴,就蹿过去撕扯她胸/罩带,嘴在她肉上乱啃,说:“操!你这绣花的功夫!他妈想憋废我兄弟啊!你不是来那个了吧?!”
许青青边摘耳环边挣动:“饿死的野狗!我来你就不做了?”
何老卵倒拔柳似的把人抱起,抡进床,披盖上去咬住她嘴:“那我就弄得你淌水儿又淌血!”
用废两个套,后来没顾许青青的挣扎,又清清爽爽地扎了她一枪。何老卵倚着床头嗒一根牡丹烟,手勾着许青青,不闲地捻她那粒通红的马奶葡萄。许青青拿纸擦着腿间的黏糊,叹气儿说:“下回你他妈再有一次弄我里面,我就拿刀斩了你。”
何老卵手下一用力,说:“毒不毒啊你?我都四十多了你给我生个种怎么了?!”
“我凭什么?”许青青把纸揉成一团扔地上,盖上棉被往里一躺,“我是个老茄子?你那儿入秋了我这儿就得及时长一肚子籽?太把自己当东西了吧?”她哂笑:“你但凡现在能拿出一万,我就给你生,是儿子是丫头我都认。”
“一万?嘁。”何老卵烟头也往地上丢,烟往许青青脸上一吐,“付文强生意越做要越大,我这次回来跟着他干,一万算屁!肯跟他豁命,小车洋楼我也买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