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天(7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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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还在下雪,几辆马车上挂着昆仑剑宗的旗帜,车辙碾过积雪,向着九黎城驶来。
宋阳秋在马车里撩起挂在马车上挡风的帘子,看这座大城。越安骑着马,与他的马车平行:“和你说的,都记着没?”
宋阳秋说:“记住的。”无非是一些关于凌霄真人的事情,这几天他已经背熟了。
越安很满意。
到了九黎城,昆仑剑宗的据点在一处深山的洞穴中,几个长老一同打开嵌在山体上的圆形青铜门。里头是一条向下蜿蜒的窄楼梯,楼梯两侧的墙壁上有会自然发光的苔藓。
顺着圆形青铜门里的窄楼梯下了足有三百台阶,出现了一个巨型的广场,石板制成的柜子顶着最顶上的天板,涂了红棕色油漆的抽屉同样窄而狭,密密麻麻地嵌在石墙里。
除了嵌了抽屉的石墙以外,还有几十条向黑暗深处延伸出去的通道。部分外门弟子,在一层中领了自己的房间离去了。
领队的昆仑长老并不在这个广场上停留,继续沿着窄台阶向下走六百台阶,又是一处巨型广场。
而本该继续向下的台阶,则是分出了两条道路,选择朝右面的那条路,走了一柱香左右的时间,再向下走三百的台阶,又是一处巨型广场。又有部分弟子离去。
如此在地下通道中,转弯又下行地走了数次,最后只剩下了越安、端英、宋阳秋以及伺候他们的仆从。
再往下还有数条通向未知的黑暗通道。端英道:“师妹,我就不下去了。”
越安点头:“我带他去见师叔。”
这番话使宋阳秋有些无措,他其实没有做好去见凌霄真人的准备,觉得那可能是个年纪颇大的干瘦老人——修行得道的高人似乎都是这个长相的。要他去勾|引,他实在做不来。
可事已至此。他已经是被架住的鸭子了,不能说半句退缩的话,只脸上显出踌躇的犹豫。
越安没有注意到他神色有变,将他带到一面石墙前,这石墙前摆了一个在北域里少见的木柜子,足有八尺八寸。
叫人站在同一平面上,即使垫了脚,也瞧不见柜子后的人。
高木柜后是一把同样极高的凳子,一个佝偻、骨瘦如柴的老头趴在柜子上,他像一个被晒过的蛹,浑身的皮肤都有些皱。
越安正在与他说话:“三雷真人,此事事关重大,想必掌门已经传了消息过来。”
老人一动未动。
越安笑道:“既然如此,我先带他下去了。”
良久,这个老人从腹部传出一个气若游丝的“嗯”。
越安大喜,冲这老人鞠躬道谢。这老人依旧是不回应的状态,石墙上的两排抽屉间却打开了一道门,越安朝着这道门走去。
尽管这名叫三雷真人的老头眼皮耷拉一下未抬,宋阳秋不知为何,总觉得他好像被盯着观察了好久,叫他有种心底发毛的阴寒。
走过石墙上的门后,两排的抽屉立刻的合拢了,好在通道里还长着那种会散发着淡淡光晕的苔藓,叫人不至于两眼一抹黑。
走了差不多一柱香的时间,这处通道又变得敞开来。
地面变得很是光滑,空气中有股淡淡的硫磺味,甚至极其罕见的能肉眼见到飘散着的、散发着闪动红光的火灵力。
到了这里,宋阳秋甚至觉得热了,想要脱掉身上裹着的毯子。
通道的尽头又是一扇青铜门,不过扇青铜门上斑驳的油漆还未褪色,那些五颜六色的漆雕画了许许多多羽毛绮丽的鸟。
越安这时转过身对宋阳秋道:“我今早上得到的消息,说是剑尊已经先与我们来到了九黎,因此带你来见他。”
宋阳秋一颗心又紧张地开始“砰砰”乱跳:“可是这样贸然来见,会不会冒犯剑尊?”
越安笑道:“不会,三雷道人是剑宗的叔父,此事经过了他的同意,想必剑尊已经知晓了。”
“来时我和端英师兄和你说过的事情,记在心上就好,剑尊大人没有那么可怕。”说到这,越安又道:“不过我还是要与你说一件事,知道外头那些墙上的抽屉是做什么的吗?”
“死在北域的人通常不会留下尸骨,因此宗门里的人就在这儿为他们立下衣冠冢与牌位。自有九黎城以来,三雷道人已经在这儿守墓了近千年的时间,他寿元将近,宗门已经在筹谋寻觅能接替他位置驻守在九黎的人了。”
这威胁宋阳秋怎么会听不懂,照越安今日的意思,要是他一计未成,恐怕他的下半辈子就得一直困守在这座阴暗深沉的地下城中。
——刚刚三雷道人审视的眼神,似乎也能理解了。
宋阳秋无话可说,乖巧地应了声。
第083章
铜门紧闭着,在门前不知道等了多久,宋阳秋猜三柱香的时间应该是有的,他很奇怪越安为什么不去敲门,但这不是他能问的。
又是一柱香的时间,铜门开了一道缝。
越安行了个礼:“乌霞山越安,来向剑尊请安。”
铜门开得缝更大了些,越安撩起裙摆,阔步走进了门里,宋阳秋紧随其后。
里面和他来时想的一点都不像,是光秃秃的地板,石板做成的案牍,墙上挂了三四盏煤油灯,这处洞府甚至比外面还要更冷些。
那些漂浮在空气中的火灵力像是遭到了重大的打击,与铜门后的冷空气一相遇,就彻底熄灭了化作了霭霭的灰烬。
身着鸦青色道袍的凌霄就随意的曲着腿坐在地上,他的手上拿着一卷玉简,沉着眉眼,细密的睫毛下垂,看得很认真。宋阳秋一惊,先以为这个年轻男人是凌霄真人的弟子。
越安又行了个礼:“剑尊。”
——原来这就是声名赫赫的凌霄真人。宋阳秋不敢置信,这位传说中的人物竟然如此的年轻英俊。
凌霄看过手上的玉简,放到一边去,换了一卷新的,连头都没有抬起来一下。
见状,越安开始摸不准凌霄的想法,她在旁候了一个时辰,终于忍不住暗自鼓起勇气,冲凌霄喊了一声:“师叔。”
凌霄抬起眼,望过来。
他的双眸黑得离奇,脸上的表情很平淡,叫人完全无法琢磨出他的想法。
凌霄道:“有话就说,不要遮遮掩掩。”
话是如此,但越安哪敢直说,先与凌霄关乎昆仑剑宗的大小事情议论进言一番,再说自己近期在修行上的不解,请凌霄指教。
直到最后,将话题引到宋阳秋的身上。
要说这是昆仑剑宗四下找到和沈晏清长得最相似的人,要用他来替凌霄的情劫,和凌霄欢好恩爱,好让剑尊不再沉溺旧情人,这话就太难听,说出来也显得一干高层脸上无关。
越安有早就准备好的借口:“这是端英师兄前些日子收下的徒弟,按照宗门里的规矩,要先请师叔过目。”
宋阳秋上前半步,他垂着眼睛,察觉到凌霄落在他身上的目光,不敢抬头,耳朵已经通红一片。
凌霄忽地开口:“只有他?”
越安心头一跳:“是的。”
凌霄问:“还有一个呢。”
不妙的预感排山倒海似的席卷而来,越安抽动嘴角,勉强笑道:“不知道师叔指的是谁?”
凌霄说:“你在明知故问。”
越安突然好后悔,早知道那玉傀会给凌霄留下印象,当初金玉开将人掳走时,她说什么都要救他回来。这是这么多年,凌霄来头一次主动问。
她不敢说真话,要知道那玉傀可能已经死了。撒谎道:“九黎城太冷,他、他生病了,来不了。”
凌霄冷笑一声,显然是不信。
越安被吓得双腿一软,坐到地上,她认错:“师叔,我错了,其实——”
她没说完,凌霄了然笑说:“我就知道。”
这一句话使得越安又开始百转千回的揣测,师叔已经知道了?既然他知道那玉傀被金玉开掳走,是否说明他同样知道金玉开在松鸣城连杀数人,而她和师兄节节败退逃走一事?刚刚师叔之所以问起玉傀,难道不是想知道他的下落,而是单纯对她和师兄两人敌不过金玉开一人而感到不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