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天(166)
她方才的言论惹下众怒,再无人帮她。这次算风水轮流转使她自己体会到了一次孤立无援的苦楚,方岚眼中泪花闪闪,尖叫道:“你完了,你等着,你等着我哥来教训吧!”
白衡含笑回头,他样貌英俊,手持却是女子头饰,显得轻浮,好一个无行浪子。说道:“你这样说来,倒显得我以大欺小了。你既然不服气,就将你哥叫来吧。”
江研立即从人群中纵身而出,跟着道:“管你哥哥爸爸的,一起叫来算了,我们可不怕你,让你见识见识我天清门剑法的独到之处。”
方岚冷笑道:“好,你可不要后悔!”
白衡以暇以整,道:“哈哈,我怎么会后悔,你哥哥若是能从我手上将这五支步摇取回,我就如你所言转投你太墟天宫门下,拜你哥为师。”
几丈远外的木梯传来踢踏下楼的声音,满堂一时寂静。
白衡背对步梯,面朝方岚,并没有察觉,更何况这是很短很短的须乎之间,转瞬一个声音在白衡的身后响起。这是一道如琴瑟和鸣般优雅动人的声音。
“当真?”
第163章
这一声初听时仿佛很远,又好像近在耳后。
抚云宝塔层层之中奇珍异物不计其数,它的第一层有个雅名,叫做“纵声鸣玉香红袖”,原是塔内有一股奇异的木香,且时有时无丝竹琴响之声,但却无奏乐的乐师,或者燃香的香炉。
这都是墙上栩栩如生的彩绘造成的幻觉。
此时堂上鸦雀无声,那琴笙之音便显得异常高亢,鼓动人心。
暗香浮动中,白衡一惊,他回头去。
见到一个身穿半旧的素金雷纹绸缎修身戎服男子从楼上缓缓的下来,他的模样每一分每一毫都是最恰到好处,在俊美之中,捻/揉进了最为极致的冷艳。
当他每走一步,宝塔内便要再静上三分。
那些粗鲁、攀比的污言秽语在一瞬止住,所有人都在注视他,就像是宁静的黑夜里有一束月光照正在他的身上。
白衡见到他眉间的一点朱砂红印,双耳挂一对红玛瑙羽坠,头发半束,乌发披肩、肤如雪玉。
尤其一对点漆般乌黑的眼睛,时有秋波,又明亮非常,只叫人神魂颠倒。
方岚得意叫道:“我哥来了。”
下楼来的男子其实是沈晏清。
不过方岚既然这样说,他也就默认下来,没有否认方岚的话。而是微微笑着看着白衡,再次问道:“当真?”
一时间琴声、琵琶、笛音交错,在箜篌激昂的和鸣中,白衡想起一句诗“昆仑玉碎凤凰叫,芙蓉泣露香兰笑”,只是他不明白,自己想到这句诗,是在称赞宝塔的乐声,还是只因这人间绝无的音乐,而联想到了眼前人的美貌。
沈晏清又问他:“怎么不说话?”
白衡脑子混沌空白,嗯嗯两声,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更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时何地。他将一切抛之脑后,连自己都忘得一干二净。
唯一能感觉到的感官只剩下了他的眼睛,和不断颤动的心脏。
他的心一下快过一下,甚至让他觉得有些疼痛——真荒谬。他怎么会觉得疼痛,怎么会觉得害怕。
这熟悉的感觉,像时光倒流。白衡稀里糊涂:“你怎么会说话?”
沈晏清在楼上下来时,手中并不是空无一物的,抚云宝塔的第二层是一大片毒林,栽种着一种叫作雪三叠的毒树,通体无叶,杆上长满一朵一朵的白花,花粉含有剧毒。
他与白衡在玉绥山戴着面具遇过,早知道白衡有个哑巴心上人。现在听见白衡这一句话,暗想到:这呆子不会是看错了人,将我当成他那哑巴心上人了吧?
怒火顿生时,手一仰,花枝啪嗒两声地打在白衡的脸上。分别是左一下,右一下。左一下时,沈晏清脸上略带愠怒,而右一下时,他看白衡这傻子样,终究是忍不住浅笑一下。
于是那花枝上层层白花,自下而上一幕错过的瞬间,这一幕薄怒浅笑的样子就深深地映入了白衡的眼里。
按理来说,这两下以刚刚白衡戏弄方岚的轻功身法,他怎么躲不开,可他偏偏就躲不开。
因为沈晏清这犹似天人的美貌而震惊的人早就议论上了,见沈晏清亳不礼貌地用花枝抽打白衡的脸,而白衡一副完全呆傻的模样,不复刚才轻盈浪荡,更是下巴都要被惊掉。
沈晏清丢掉花,手一摊,道:“拿来。”
白衡迷迷糊糊,心想:拿什么?手却听话地伸过去。彼时他手里正拿着方岚的步摇,手一递,就将步摇交到了沈晏清的手上。
方岚一跃而至沈晏清的身侧,一把抓回,得意洋洋:“哈哈,还不快快给我哥磕三个头,拜我哥为师!”
白衡这才回神,后退三步,心中惊响:不好!
头一扭,一时之间,再不敢看沈晏清的脸。
第164章
不管是沈晏清下楼,还是他忽然抽白衡的脸,再一声“拿来”就叫白衡心甘情愿的把步摇交出,总之一切都发生得好突然。
站得远的人听不清沈晏清说了什么,而站得近的人听见这一声“拿来”,白衡就宛若中邪般真的交出去,更是不明所以。
有人大叫起来:“有妖法!”
方岚转头朝着那人看去,厉声呵斥道:“你说什么?”无人回应,哪有人敢真的站出来。
江研原本与白衡并排站着,直到白衡后退,他才反应过来。
那花枝上的剧毒已经开始发挥效用,鞭打过的伤痕黑得很快,覆面而上,变作两道横面而过交叉的大疤。
江研不认识雪三叠,大叫道:“上面有毒!”
白衡这时去摸自己的脸,感受微微刺痛的伤口。
沈晏清瞧过江研一眼,再对白衡冷道:“今日‘师父’不用你叫了,别让我再看到你。”
江研怒道:“你开什么玩笑!”他作势要扑去。
想也知道刚刚是白衡让着这陌生男子的,两人要真凭实力打起来,世上没几个元婴修士斗得过他师弟。
要是他扑去挨了打,白衡肯定要帮他报仇的,顺势就能一洗刚刚白衡猝不及防被打的“前耻”,将刚刚白衡说“要是谁能从他手上取回步摇,他就拜此人为师”的话揭过不提。
白衡却一言不发地挡在江研身前,拦住了他。
沈晏清转身走出抚云宝塔,方岚冲白衡做了个鬼脸再走。
门口停了一辆马车,上了马车,方岚迫不及待地绘声绘色的与王月卿说起自己如何将天清门和昆仑剑宗一众弟子都被她打得再战不能,夸赞自己是个叱咤风云的女豪,再是方才白衡被沈晏清迷得神魂颠倒的样子。
至于她自己输在白衡手下的事情,倒是一字不提。隔了一会儿道:“今日没能划花那小贼的脸真是生气。”
车内王月卿安静听着:“什么小贼?”
方岚愤愤不平:“他偷公子的脸。”
沈晏清也看见宋阳秋了,淡淡道:“算不上,我又没有这么霸道,自己长了就不允许别人和我长得一样了。况且阴差阳错、因缘巧合,不是人能控制得住的。”
王月卿笑着说:“是。想来不是什么要紧的人物,别去管他了。”
一行人驾驭着马车要往灵台山上的行宫去,等到灵台山下,王月卿先下车,再去扶沈晏清的手。
他一伸手,王月卿赫然看见他手心上三四道树痕的毒迹印在上面。
自然了,这雪三叠的毒花既然伤人怎么能不伤己。
王月卿双手捧住沈晏清的右手,惊叫道:“方岚,我叫你好好看着公子的,怎么一会儿功夫受了伤。你还叫我放心,你总是这样玩心一起就将别的事情都抛到脑后了。这、这怎么来的?”
这一茬方岚自己也不知道,走过去看了看,茫然道:“我不知道。”
她没看到有什么人对沈晏清出手。
可沈晏清现在手上深色的伤痕不是假的。方岚支支吾吾道:“可能是我没看到。”
沈晏清叹了口气说:“是我心急,不怪方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