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比我更懂成精 下(147)
“我的傻徒儿,人向来卑劣、狡猾,极擅忍辱负重,留得多了,如何能保证他们不会暗度陈仓。”庄篁摇摇头,伸出手接了几滴雨,“斩草除根,可是人族颇擅之事。”
“可怎么说呢,斩草除根也不稀奇,只是这草还没被斩,根就被除完了,这可真是亘古未有。”庄清流意味深长地笑起来,旋即冲着庄篁不为所动的面容想了想,又提出道,“那这样吧,凡卑劣的只是一部分人,这也很正常——那我留下的那部分良善之人,不除根怎么样?”
祝蘅蓦地转头凝视她:“庄烛?!”
庄清流稍安勿躁地瞧她一眼,庄篁却仍旧摇头否决了她:“这样明显的相悖之处还用我说吗——你是善良的人,就能保证生出的后代善良吗?”
这么一提,所有人还能说什么呢,五百年前被精心挑选出的几大宗门之首,繁衍到今日是什么景况,人尽皆知。
庄清流知道她的意思,所以轻轻叹了一口气,抬手摸了摸眉毛,好像还想再争取争取,于是指指旁边的裴熠几个道:“但是相悖之处也是相对的,这些人,并不完全是卑劣恶人。”
“那又怎么样。”庄篁笑起来,低头轻轻摸了摸忽然从地上摇曳而起,软绵绵缠到自己手腕上的一棵绿藤,道,“摘一朵花,只需要一个人,并不需要全部的人都同意摘。”
庄清流好像没听懂地扬扬眉。
庄篁小拇指一勾,点点缠上手腕的淡黄色小花,道:“这朵花就长在路边,即便第一个人路过给它浇了水、第二个人路过给它松了土、第三个人路过给它施了肥……但那又怎么样,第十个人影过来的时候,一只手就将它折了下来。”
说着指端轻轻一掐,刚刚还清新摇曳的小花顿时枯萎下来,化成一片可怖的黑雾散了。
庄清流低头揉揉眉心:“那九个人该死吗?”
庄篁反问:“这朵花又该死吗?”
这世上有一百个人,就有数万朵花被折下,人族之手,血迹斑斑?
说到底,哪怕有九个人是爱护的,这一只手也会毁掉所有。最重要的是,你没法儿杜绝这只手不去产生,也没办法分辨和预言,所以站在某种角度,你只能全部毁掉。
“这不是我偏执,这是生命与生命的对等。万物有灵,凭什么花草不配有安稳的立足之地。”庄篁在纷飞的大雨中轻轻闭了一下眼睛,道,“我最早的时候,也只想除掉这世上所有作恶的人,让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所有生灵都能有一隅之地立足活着……可是后来发现,作恶的人那么多,有野心的人那么多,多到你怎么躲都躲不过。”
“如果这世上的人都能再善良一点,我也不会非要对他们斩草除根。”
“如今其实还是也没什么,再文明的打仗,也不可能不波及无辜之人的。”
她在翻涌如雷的暴雨中沉默许久,似乎想起了以往许多事,脸上的表情从平静到涌动,从涌动到混乱,从混乱开始夹杂着种种情绪变幻不停,最终重新敛为克制,睁开眼,静默地看着庄清流良久:“所以我已经给过他们机会了。”
“很多次。”
庄篁掩在伞下的目光微偏,指向了下面的万丈红尘:“无论是六百年前还是二十年前,无论是什么时候的什么人,他们都是这样选的。”
“自己选的。”
庄清流巡梭在伞骨上的指腹按压起来:“总而言之,就是一定要将人从这世上除掉?”
“人妄诞,贪婪,肆无忌惮,同样的人,杀死了这世上百倍千倍甚至千万倍的生灵,远超自身。”庄篁道,“站在整个世界的角度,没了他们不很划算吗?”
不是一个种族,从来没有站在一起过,而有人族在,这世上很多种族确实都会消亡。
庄清流想了好半天,敲着伞柄道:“……这么狠啊。”
“不狠者,不能成大事;常怀愧疚之心者,也不能成大事。”庄篁道,“有些东西是人力不可为,还有些完全可以做到,而有些事情虽然要付出巨大滔天的代价甚至罪孽,但同样能解决切实的问题——所以这种情况该如何做,都看你自己,我提出的愿意不愿意,选吧?”
“……”
在这种空气中都能拧出水的时刻,庄清流却什么都没说,而是忽然莫名其妙地转头,瞪了梅花阑一眼。
“梅花阑难得没接收到她什么意思地抬起浓密的睫毛:“……?”
庄清流气急败坏地一把勾过伞,收起来道:“还看什么,找了你这么个沉默寡言的,说不过别人的时候,都没人能帮着出头!”
梅花阑:“……”
第165章
“哈,”庄篁意味深长地穿透暴雨看着庄清流,方才隐约流露了几分轻柔的声音重新冷淡了下来,“看来我徒烛儿,是选了不接为师递给你的好啊。”
“我觉着是你的演讲不太行吧,好像没有很打动心灵呢。”庄清流谦虚地表示,“你要是从小就肯这么费心思花时间地对我进行教育,我这会儿指不定就盲从了,现在临头一脚了,才冷锅冷灶地跑来烧上三言两语,还能熨帖谁的心呢。”
“这样啊。”庄篁周身浮出了炫目的灵光,平静地凝视她的面容,“那为师觉着,你如今死了也好。”
梅笑寒:“……”
这老妖怪怎么这么无情!
庄清流只是翻了翻眼,羊癫疯似的抖了抖手中的伞,收起来迈开腿就走:“谁说我要死了?不死。这世上如今能影响我生死的只有一个人,不是你。”
说着忽然转头伸手,一把将梅花阑拽到了身边牵着:“我这话都能算得上公共场合的求婚了!你还拔出剑准备打什么群架呢!”
梅花阑:“……”
庄清流“啪嗒”,一把将她的剑拍回去,骚话不停:“劝你马上夸我,十句不带重复的那种。”
梅花阑缓慢地转头看她。
庄清流忽然来回瞧着她的脸笑:“我怎么找了个你这么软趴趴的人,我说不打就不打,我无理取闹就无理取闹。”
梅花阑:“……”
庄清流又眉毛飞起来,自说自话道:“不过我喜欢你这样儿。”
梅花阑终于侧头,喊了声:“——庄烛。”
庄清流立刻笑起来:“怎么了?我是个变脸怪对吧?”
梅花阑敛着表情无声看一眼远处:“知道就好。”
庄清流牵着她的手,低低笑了好几声:“怎么回事,你以前还会对我发脾气呢,那会儿还会故意给我喂草吃,你现在的脾气呢?是舍不得我吗?”
“……”她就这么大喇喇地边说边走,其余人一看,立马挥动腿试图跟上。
瓢泼的大雨中,庄篁一个人好似站出了千军万马的气势,方才好半天,愣是没人敢从她旁边明着暗着穿过去。
似乎是觉着荒唐,一缕灿金如线般的灵光这时蜿蜒蹿出,游蛇一般勾向了庄清流的脖颈:“你想就这么走……”
庄篁话音未落,身后一道火色的剑光袭来,利落地将舔舐向庄清流的灵线当空砍断。
“没想到吧?”庄清流大喇喇地边走边转头,看了眼祝蘅将剑尖对准庄篁的样子,和颜悦色道,“你有两个弟子呢,这回要跟你动手是另一个。”说着又道,“不过你有且只有两个,再把这个打没了,就没人回去继承你的‘故梦潮少主’大位了。”
庄篁:“……”
本来迈着腿要出去的梅笑寒脚步顿时有些迟疑下来,转头注视着祝蘅面无表情的脸,轻声道:“庄前辈,就让她一个人拖住吗?”
“祝蘅不是她教的,反而才会出乎她的意料和准备。”庄清流忽然掠空而起,直接带身边的人消失在了原地,“而且我们兰兰——你当她这么多年的修为和脾气是面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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