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龙(80)
绳结解了,绳子还连接在两人背后。河上漂流,船中都会预备食水,卫戈贴着船底挪到门边,手肘推开水桶盖子,俯首含了一口清水,回来哺给了林晗。
清凉的水流贯进喉咙,总算解了几分焦渴。林晗喝完水,不忘在卫戈肩上擦擦嘴,抬头时满脸戏谑:“哎呀,这水格外甜。”
卫戈早习惯了他对自己的调戏,双眸幽深地盯着他,意有所指:“这会儿知道叫甜,不叫疼了?”
林晗脸上一赧:“好啊,越来越不正经,敢开起我的玩笑了?”
卫戈在他唇边飞快地香一口,低声道:“我不正经的时候多了,你不是领教过?这会只有我们两个,又不是柳下惠,充什么正经人,还不许我跟媳妇说点床头悄悄话?”
“滚滚滚,”林晗佯作嫌弃地拿脸蛋推他,“谁是你媳妇?就你这不知怜香惜玉的,每回都跟饿狼似的,不得把媳妇疼死?谁敢做你媳妇。”
卫戈无奈,深深地叹了口气。林晗听着不乐意,追问道:“你叹什么气?我这会儿还腰疼呢,你要是不会,下次换我在上面!”
卫戈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欲言又止。
“别这副模样看着我,”林晗轻哼一声,“有事就说事儿,又不是大姑娘……”
“哎,”卫戈叹息道,“我能说什么,每次说疼的是你,说爽快的也是你,缠人得跟小猫似的,这会子翻脸不认人——”
林晗被他说得臊红了脸,睁大了眼睛气鼓鼓地瞧人:“你,你胡说八道!”
卫戈连忙在他耳根边亲了亲,笑着哄道:“我错了,下回换含宁在上头。”
林晗被他的头发和气息弄得脊背发痒,心中微微一动,确认道:“真的?”
“当然是真的。”
卫戈难得露出个狡黠的笑,接着在他脖子边深埋了两下。林晗跟他睡过几次,身子立时沉入熟悉的酥痒当中,察觉到不妙,仓皇地往后缩了缩,正色道:“别乱来,这会儿不行。”
卫戈笑着往后撤,俊秀英朗的面容染上夜色,更是夺人心魄,眼中潋滟似春水,半是餍足地瞧着他。
两人静静地呆了一会儿,四下里响起奔流的波涛和船橹的动静。林晗没有困意,辗转着睡不着,便靠在卫戈肩上出神。
“睡一会吧,”卫戈的下巴轻轻蹭了蹭他的前额,两人彼此依偎,好似雪地里的小兽,“我守着你。”
林晗摇摇头:“东都裴府里的事,查到头绪了?”
四周沉默了片刻,卫戈斟酌着语气开口:“含宁,还记得那天的情状吗?西平侯负气而走,息夫人与郡主随后跟上。”
林晗倏然抬起头,看着他道:“你想说什么?”
卫戈沉思前事,轻声道:“我只是觉得很奇怪。如果她们都跟西平侯在一块,他怎么会对两人失踪的事一无所知?”
第88章 黄金矿工
林晗垂眼不语,再度靠上他的肩膀。
幽邃的夜色漫过脖颈,淹没至眼睫。河水柔缓地击打着船底,浪花迸碎的余响在湿冷的风里轻飘飘地浮动。
“倒不至于跟他有牵扯,”林晗叹了口气,“再怎么说,他与我娘是结发夫妻。你又不是没见过我爹,他那个人,在外都是唯唯诺诺的,哪有胆子牵扯到白莲教。”
依照林晗对西平侯的了解,他对母亲被劫走的事不知情,不是因为藏着什么阴谋,而只在一个词:漠不关心。母亲虽然去找他了,但两人或许压根没见着面。
况且,穆恒升有什么理由要让人绑走自己的妻子?
林晗偏头蹭了蹭他,闷声道:“不说他了。我家里是一本烂账,扯不清的。”
卫戈点点头,不再多说侯府的事。他之前查到的不少,西平侯与夫人之间感情似乎早有裂痕,林晗还在盛京时,穆恒升便偷养了外室。本来么,王侯贵族纳妾不是什么稀罕事,兴许是顾忌着当皇帝的儿子,才不敢光明正大地做。
望帝宫之变过后,先帝驾崩,西平侯却不怎么伤心难过,一月不到便将美妾迎进了府中。林晗至今都被蒙在鼓里,他早就多了一双弟弟妹妹。
一夜过去,清晨寒风刺骨。
林晗被一阵颠簸晃醒,睁眼便觉得浑身湿寒,冬日的阴气钻进了骨头里。他往卫戈的方向靠了靠,稍微索取到些暖意。
卫戈正垂着头小憩,顿时清醒地抬眼,双眸里有股清霜般的雾色。
船头传来杂乱的脚步声,正冲着两人呆的地方。他们彼此望了一瞬,连忙背靠着挤在一处。与此同时,紧闭的舱门被人一脚踹开,发出沉重的钝响。
来的是个独眼水匪,拎着一口环刀,对着他二人不客气地扫视一圈。
林晗做出一副怯生生的模样,抬头瞟他一眼,被水匪瞪着骂道:“看什么看,老实点!”
他费劲地挤出个笑,讨好道:“好汉,咱们这是要去哪,什么时候到啊?能不能让我写封信,交了赎金回家去?大冬天的,河上又湿又冷,待久了会死人的。”
说罢,他低下头轻轻地咳了声。
水匪朝他们丢了两件灰扑扑的衣裳,警告道:“你小子问这么多有个屁用。把衣服换了,待会上岸去。”
林晗捏着衣服,皱了皱眉头:“啊?好好的换衣服干嘛?”
“让你换你就换,破事真多。”水匪呵斥一声,拎着刀划开了绳索,恐吓道,“快点,别想玩什么把戏!”
两人身上一轻,眨眼间就被松了绑。林晗捏着酸痛的手臂,悄摸地朝卫戈看了看。卫戈原本神情漠然,对上他的视线,趁着水贼不注意,飞快地对他眨了眨眼。
换下的衣服都被水贼抢走了去。林晗套上麻袋似的旧衣,压低声,咬牙切齿地骂道:“真不是东西,雁过拔毛,连几件衣服都要抢。”
卫戈一只手替他整理领子,宽厚的手掌抚过他的脖子,问道:“冷不冷?”
林晗打了个哆嗦,硬撑道:“冷个屁,火气都快冒到头顶了。”
他何曾沦落到这般境地,转念一想,成大事者,忍一时风平浪静,林晗便咽下诸多愤懑。
水贼连衣服都收,更别提拿来防身的刀剑兵器。这一下子,他们成了名副其实的赤手空拳。
“我教你一招,”卫戈看了看四周,确认没人盯着,便悄声道,“往年才练武的时候,学过一门蕴养元气,贯通内劲的功底。平常练一练,虽不能在武艺上有大的进益,但还是能强身健体,增进精神的。”
林晗听得兴致盎然,催促道:“赶快教教我!”
卫戈张了张口,还没说出半个字,便有水匪听见谈话声,脚步如雷地赶过来盯着二人,厉声叱道:“你俩在那嘀咕什么呢?”
“没,没呢!”林晗匆匆换上副笑脸,“表弟想回家,在哄他呢。”
水匪一走,卫戈便笑道:“表弟表弟的,叫得越来越顺口了?”
林晗抬起指头,在他额前戳了戳:“你不服气?小弟,小弟,小弟。”
卫戈牵住他作乱的手指,道:“好好好,我是小弟。别闹了,趁没来人,我教你。”
刚说了几句话,还没开头,又有水匪来搅局。他们立马拉开了些距离,老老实实地垂着脑袋不吭声。
“走!”水匪一挥手,“下船了,动作麻利点。”
两人对视一眼。原来在不知不觉当中,游船已经靠岸了。
林晗微微躬身,钻出了低矮的船舱。冷气透骨,水腥直灌鼻腔,河水黑汪汪的,昏暗的四野飘着大雾,东方浮着一线冷白,好似翻起的鱼肚。
三条船并排着停在芦苇岸边,几只不知名的水鸟扑簌簌扇起翅膀,惊恐地鸣啼着,一飞冲天。
方黎昕和锦儿已经下了船,两人手腕套在同一根长绳上,好似被人牙子拐卖的奴婢,身上都穿着破破烂烂的衣裳。
那领头的水匪见了林晗,吩咐下去:“给这魏富贵也套上,到手的鸭子,不能让他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