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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龙(37)

作者:竟夕起相思 时间:2024-01-01 09:58 标签:欢喜冤家 双向暗恋 权谋 帝王受 江湖朝堂

  更重要的是,此火难以扑灭,若是遇水,反而会越烧越旺。
  大火将山谷烧成了炼狱,此刻沈悦麾下已经是彻底溃败,在熊熊大火中做鸟兽状逃散。沈悦弃了战马,在潮湿的泥地上翻滚许久,直弄得自己满身泥泞,狼狈不堪,终于扑灭了衣上的火焰。
  卫戈抓住机会,带领部从横扫而来,命几个将士把泥菩萨般的沈悦从地上拎起来,拿绳子捆了个结结实实。
  没能逃走的官军都做了俘虏。沈悦被人押着,漂亮的脸蛋上满是污秽,两只眼睛像是要喷出火苗,愤恨地哼了声。
  这头才刚平静下来,便听谷中传来行军声响,楚王的人马赶到了。
  赤色王旗在空中舒卷飞舞,一队兵马军阵齐整,皆是赤袍银铠,气若虎狼。林晗微微眯起眼,避开甲胄上刺目的日光,垂眸仔细辨别,认出了这些人都是三辅的守备军。
  大梁军制,各州各郡中除了现役府兵,还另设有守备军,每三年擢选守备中佼佼者充进官军之中。
  也就是说,守备军的战力不及一般官军。这倒让林晗迷惑不解,既然穆惟桢是来平乱的,怎么会带一支没什么经验的军队呢?
  思忖之间,他遥遥地望向军阵之中。那位久未谋面的王兄骑在赤鬃骏马上,神姿贵不可言。楚王单手握着缰绳催马向前,所过之处,纷纷让开一条通道。
  穆惟桢略一抬头,漠然地朝林晗看过去,烧灼的气浪掀动肩旁垂落的朱红披风,铁甲辉映日光,衬得他好似天人降世。
  他停在一片浓烟滚滚的火海跟前,面无表情地凝视着不远处的卫戈,沉声道:“放人。”
  卫戈不禁一笑,紧盯着跟前的楚王,慢腾腾地抬起手臂,头也不转地对着林晗所在拱了拱手。
  “我家主公没发话,恕难从命。”
  穆惟桢皱起眉头,循循善诱:“识时务些,别让我说第二次。”
  楚王带来的人马是他们的几倍不止,假若他要带人硬碰硬,在这杀个片甲不留,卫戈压根没有胜算。
  面对着跟前如林的大军,卫戈却毫无退意。既然是林晗要他做的事,必然有他的道理。
  他不愿退,也不能退,傲然一笑:“人是我凭本事抓的,楚王来要人,也该自凭本事。就是不知道,堂堂王爷能不能像我等草民般无所顾忌了。”
  他话音一落,便有军士抽刀在手,猛然横向沈悦后颈,惊得沈悦身形一荡。
  穆惟桢扫了沈悦一眼,并无动作。林晗在高处把一切看在眼里,越发笃定这“小郡王”的身价。
  他朗然一笑,高呼道:“楚王,卫戈是我的部下,你为难他做什么。有什么事来找我不是更方便?”
  穆惟桢冷冰冰地瞥向他:“你就是林晗?你有什么话可说的。”
  他的语气很不客气,林晗也不恼,脸上笑容更灿烂了几分:“我听说楚王是荆川人,从小在奉陵长大。巧了,家母就是奉陵人,我也算半个呢。”
  穆惟桢耐着脾性听他圈圈绕绕,眉间沟壑越来越深。林晗轻声一叹,语带惋惜:“这么说来,我跟楚王也算同乡。‘他乡遇故知’,本该是人生乐事,谁料你我竟干戈相向。”
  没等穆惟桢发话,他手下的副将倒是忍不住了,指着林晗骂道:“滑天下之大稽!楚王乃天家贵胄,你是什么东西,敢在王爷面前——”
  穆惟桢抬起手臂,止住那人话头,一双眼来回审视着林晗:“刚才说了一大串废话,倒也不是没用。你的模样我瞧着眼熟,莫非真是奉陵人?”
  他的话里暗藏着试探之意,林晗不紧不慢地接着打机锋:“方才说了,家母是奉陵人。而我么,生在奉陵,长于盛京,八年来守着祖宗基业,战战兢兢,没有一日好过,可惜到最终也没能守住家底。”
  穆惟桢听完一席话,沉吟片刻,似有所悟,看向他的眼底逐渐冰消雪融。


第39章 影帝的自我修养
  林晗再三说起母亲来自奉陵,穆惟桢不难想到一个人。
  籍贯奉陵的女子,当今最显赫的便是西平侯息夫人。虽然她出身微寒,但嫁了王侯,生的儿子还当了皇帝,族亲成了一方留后,自是脱胎换骨,不同往日了。
  穆惟桢往年在荆川时,曾在西平侯寿宴上见过息夫人。方才一晃眼,觉得林晗的模样与她有几分神似,再联想到离京前裴信不惜卖人情求他做的事,不由得生出一个猜想。
  先帝穆秉恪生死未卜,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林晗,到底是不是他呢?
  先皇驾崩一事极为蹊跷,穆惟桢心中存疑已久,见到林晗,因而不觉得惊讶。相传那一夜,穆秉恪被白莲教乱贼刺死在望帝宫,可禁卫军将整个颐山掘地三尺,却连尸首都找不到。
  堂堂的天子,说没就没了,最难接受此事的就是梁廷宗室。不光是穆惟桢,还有叔父惠王,一众宗室近臣,都认为先皇穆秉恪走得不明不白,打算在惠王监国之期彻查此事。
  惠王掌管监国大权,倘若一路查下去,事情好歹会有个眉目,可就在这个节骨眼上,突然有御史拿着物证密奏魏国公聂唐谋反,上奏的人还是穆秉恪一力栽培的王经。
  接着,檀王穆思玄给惠王出了个主意,审问当初随聂铭前往望帝宫的苍麟军将官。一通刑讯过后,果然审出了问题,原来聂铭与先帝之死脱不了干系,可聂家却颠倒黑白,借故遮掩狼子野心,把锅扔给了白莲教,把自己说成护驾殉国的忠臣。
  惠王怒不可遏,当即生出杀心,意欲将聂氏斩草除根。他即刻召了裴信进宫商议,希望得到裴氏的支持,不料裴信十分干脆利落地反对此事,还劝惠王三思后行。
  惠王不以为然,顿生反感,觉得这些世家都是一条藤上的王八,便同檀王酝酿出一个毒计。聂氏不是喜欢充当护驾的功臣吗,他们便联合王氏家族,假传宫变的消息,借口让聂唐带人进宫护卫,而后再翻脸不认人,以逼宫造反之名,调令龙骧卫与神池卫绞杀聂唐。
  穆惟桢知道这件事,心中却十分不认同。叔父和檀王虽然打的是为先皇报仇的名义,可事已至此,他看得无比敞亮,先皇的死不过是个幌子,所谓宗亲,也只是拿穆秉恪的死做争权夺利的粉饰。
  人情冷暖,竟至于此。偌大的天下,穆秉恪做了八年皇帝,竟然没人在他离开后真心难过一回。平心而论,穆惟桢对这个素未谋面的陛下有几分可怜。
  林晗将麾下众人留在两侧山坡上,独自纵马而来,不一会便追至对峙的两军跟前。他走得近了,穆惟桢便能更清楚地看见他的容貌,心间的疑惑霎时消失殆尽。林晗的样貌简直同息夫人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要不是她的孩子,还会是谁?
  穆惟桢微微垂下眼,缓慢地抬起手臂,谦敬地交掌作礼,低声道:“昭皇帝。”
  林晗初时还未反应过来,愣了一下,而后大笑不止。这个“昭”,想必就是盛京那帮子人给他的谥号。他是不是还得感谢裴信,给他一个“昭”,而不是加个恶谥?
  他转念一想,便觉得这个昭无比讽刺。他在位时一直被世家架空,根本碰不到实权,而昭字意为“昭德有劳”、“圣闻周达”、“容仪恭美”。前两条他自认为够不着,那就只剩下“容仪恭美”,不就是拐着弯骂他是草包,中看不中用么?
  如此拐弯抹角的损人方式,的确很符合裴信笑里藏刀的行事做派。
  穆惟桢行过礼,便将手臂放下,两手握在缰绳上。林晗微微一笑,亦是压低了嗓音,颇有感慨:“多年来未见王兄一面,不想在此等境遇下,王兄竟认得我。”
  穆惟桢虽是一字亲王,尊贵无比,可到底比不过皇帝,当不起他这一声“王兄”,便道:“孝昭皇帝既有冤情,为何不回盛京再做打算,却要滞留在灵州?”
  林晗道:“王兄,我如今已经不是皇帝,可你我仍是出自一脉的同宗兄弟,息夫人更与楚王妃交情深厚,我也没什么能瞒你的。不是我不想回盛京,是有人要杀我。”
  穆惟桢眉头蹙起,不假思索便开口:“莫非是檀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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