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龙(61)
聂铭,他怎么还没死?!
他分不清是幻觉还是真实,悚然地蜷起身躯。聂铭对着他傲慢而残忍地一笑,探出冰凉的手抚过他的头发。
林晗强忍着欲呕的冲动,往后退了退。
“离我远点,你想做什么?”
晦暗的雨夜里,他面前的人皮肤苍白,嘴唇殷红得像是嗜血的鬼魅。
“我只想要你啊。”
卫戈艰难地将疯了似的林晗摁住,不断呼唤他的名字:“你看清楚我是谁!这是怎么回事,你吃了什么?”
陷入幻觉的林晗既是哭又是笑,口中呓语不断,偏生力气还大,几乎要把卫戈掀开。卫戈被他全力一推,整个人掉下了床榻,起身去看时,林晗正眼眶通红地盯着他,颊边泪光涟涟。
见他一动不动,卫戈小心翼翼地靠近了些,半蹲下给他擦了擦脸,安抚道:“没事了……”
林晗垂下头,拿袖子在眼角蹭了蹭,眼中半明半昧,忽地伸手握住了卫戈的手,轻声道:“你想怎么要我?”
他话音刚落,指腹便轻柔地按上他的腰际,两根手指戏耍似的起落勾扯,丈量着腰间的玉带。
本是旖旎的情态,卫戈却没法生出半点心思,皱起眉头注视着他,喉间动了动:“含宁?”
林晗轻笑一声,眼底浮现出一丝狠辣,倏然拔出卫戈腰侧短刀,举刃朝他胸膛刺去。发生得太快,卫戈来不及躲闪,空手接住刀刃,顷刻指缝间血如泉涌。
“你清醒点!”两人隔着刀刃相持,卫戈从齿缝中挤出话,“看清楚我是谁!”
林晗嗅到血气,周身似乎盈满了斗志,厉喝道:“我杀了你!”
卫戈空手格开锋利的刀刃,退避到一旁。林晗一击不中,似乎杀红了眼,紧跟着追上去。两人一追一躲,打斗声惊扰了外头的人,暖阁的门被人倏然打开,只听一个女声惊愕地响起:“你们这在做什么?”
裴子玉被满地的鲜血骇得心惊肉跳,连忙关门上锁,看向傻眼的姜拂道:“先别管那么多,把人制住!”
卫戈心有顾忌,姜拂却无所忌惮,三两招便捉拿住林晗,卸下他手里的短刀,两人合力绑住林晗的手腕。饶是如此,林晗依旧挣动不休,像是一头困兽。
“这怎么回事?”裴子玉惊魂未定,蹙起蛾眉。
卫戈强硬地攥起林晗的手腕,两指紧贴着脉搏,片刻后沉声道:“果然是中毒。”
裴子玉脸色越发苍白,道:“怎会如此,什么人敢在这里下毒?若是被母亲查到——”
她的话戛然而止,露出恍然的神情,焦急地转向姜拂:“母亲方才也说身子不适,你快去看看情况如何!”
第67章 给你机会
姜拂不敢多待,快步出门去。她走后没多久,来了个医官模样的人,手中提着一只药箱,对屋子里的人从容行礼。
裴子玉有些惊讶,姜拂前脚刚走,后脚医生便来了,不由得多心:“先生从何处来?”
那医官放下药箱,道:“某不久前为丞相诊治,受贵人之托来此。”
卫戈若有所悟,旁观着医师替林晗诊断解毒。那人仔细看过林晗的症状,微微叹道:“果然,还是曼陀罗。”
曼陀罗剧毒,少量便能致人于死地。若误食此花,轻则麻痹致幻,重则昏迷,衰竭而死。医官的意思再清楚不过,裴信不知为何也中毒了,还跟林晗是同样的毒。
“叔父情况如何?”裴子玉嗓音发颤,忧心道。
“姑娘不必忧心,丞相只是轻症,已先回府中休养了。倒是这位公子,中毒较深。”
卫戈的右手血流如注,心不在焉地缠纱布,因只有一只手能动,包扎得很是艰难。
他道:“府中哪来的曼陀罗,怎么会令三个人同时中毒。”
“若是酒宴出了岔子……叔父并未入席,为何也会受害?”裴子玉忧心忡忡地叹了口气,“不知母亲那边情况如何。桓儿,你在这守着含宁,我放心不下,过去瞧瞧。”
“嗯。”卫戈轻轻点头。
言罢,裴子玉便带着医官离开暖阁。卫戈将姐姐送到门口,回身仔细地锁上门,到林晗身边查看一番,把他身上染上血污的衣服除去,抱到床榻上安置。
手臂揽过腰肢,惊觉他又瘦了许多,几乎有些硌手。
不一会林晗转醒,两眼迷茫地望着坐在一旁的卫戈,皱了皱眉头:“有血的味道。”
卫戈抚平他的鬓发,道:“还记得刚才发生什么了吗?”
“方才?”林晗头昏脑胀,抬手扶了扶额头,似是在回想,然而片刻前的记忆好似白茫茫的雪地,什么都不曾显现。
曼陀罗中毒会使人短时间失忆,林晗刚才干过什么,自己全然不记得了。
林晗苦想片刻,视线落到卫戈手上一圈白纱上,怔道:“你受伤了,怎么回事?”
卫戈望着他的眼睛笑了笑,温声道:“不碍事。宴席上打碎了酒杯,划到了。”
林晗一脸狐疑地看着他,卫戈另起话头:“你方才中了毒,故而想不起发生了何事。可是吃过什么东西?”
林晗坐起身来,张了张口正欲说话,有人在门外敲了两下,轻声唤道:“世子。”
卫戈起身去开门。林晗仍有些迷离,望着他的背影,情不自禁地想,难道是有谁给他投毒,可是哪个傻子会选择在人多眼杂的宴会上下毒?
他撑着额头思忖了片刻,打开的房门泄进几丝白亮的日光,晃得他眼前发昏。林晗心中有了猜测,与其相信是有谁胆大包天在宴席中动手脚,还不如去查查凝香殿那支古怪的蜡烛。
卫戈领着姜拂进来,脸色都有些凝重。女子从怀中取出一本折子,恭敬地交给林晗。
“哪来的?”林晗接过那折子,快速地打开,“给我做什么?”
他迅速地浏览一遍,发现这竟然不是普通的折本,而是兰庭卫暗线呈送的密折,上报白莲乱党秘密潜入两京,恐怕有所图谋。
兰庭卫在各地都有耳目,这封折子的线人则更不寻常,竟是深入白莲教乱党内部打探情报的高手。
白莲教在民间多年,早被朝廷视为邪乱,两方不共戴天。朝中剿除白莲乱党多年收效甚微,那群人仍然像是扎根在大地上的痼疾。
姜拂低垂着头,道:“主公如今抱恙,命奴婢将奉陵线人呈上的情报交予公子,请公子全权处置。”
“这怎么说,”林晗收起密折,饶有兴致地看向她,“他是见我太闲,给我找些事情做?”
姜拂越加低垂着头,轻声道:“主公说,公子此次中毒的事,恐怕与白莲教有关。”
林晗想起不久前裴信与他说的明哲保身,不由得想笑,然而面上却颇为凝重,道:“假如跟他们有关那就危险了,乱党都混进长公主府中了,你们这些人竟然毫无察觉。”
姜拂面上惭愧,微微抿了抿唇。卫戈沉默了一会儿,出声道:“长公主情况如何?”
“长公主并无大碍,只是轻症,觉得呼吸不畅,已经看过大夫了。”
林晗出声询问,这才知道,原来出事的不止他一个。他下意识望向卫戈,只见卫戈有些出神,神态冷淡疏离,不知正在想些什么。
林晗倏然明白过来。如果酒菜没有问题,果真是那根蜡烛惹的祸,哪些人去过凝香殿便不言而喻。他跟裴信应该都是在殿外中的招,只不过他倒霉些中毒最深。至于长公主,如今可以确定,林晗听见的那个女人就是她。
她一个女流之辈,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毫无动静地杀死一个精壮男子。回忆那时情状,偏殿虽暗,血腥味却不浓,更加说明人不是在那死的,出现在那只是因为有人藏尸。
如此一来,嫌疑最大的只有一个人。
“他的功夫很好,却在我试探他的时候装作没力气。”卫戈的话打断了林晗的思路,“裴信来的时候,我刻意引导他与我跳窗逃跑。偏殿窗户外是石林,大约两层楼高,跳下去居然毫发无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