贫僧只是个教书先生而已啊(109)
“这小子!净看热闹不嫌事大!他这一跪倒好,那另外几家素来跟他一块的不得上赶着也跪,着实气人!”
富德听到这里,也知道皇帝气也下去大半了,说:“陛下心胸宽广,哪里会和这些年轻人一般计较,他们不懂事,但心到底是为着陛下好的。”
启正帝唉叹一声,算是应下了话。
富德紧跟着忧心道:“只是现如今这局面,陛下心下是如何想的?毕竟是今年的新科进士,若是处理不好,怕是会寒了他们的心啊。”
“还得怎么办,只能劝!”
“那陛下要将这件事交给谁来办?”
启正帝敲了敲桌沿,说:“就时重霜吧。”
富德愣了一下,犹豫道:“小时大人到底年轻,能劝说得了这些性情耿直的新科进士吗?”
“除了他,也没其他更好的人选了。”
——
日光高悬,头顶太阳越发毒了起来。
周围一开始还在席位上的大臣早就在皇帝离开之后,陆陆续续也离开了,整个琼林宴只剩下在中央跪着的一种新科进士。
白尘栖白皙的皮肤被晒得微微泛红,他低着头躲避着阳光,肩膀微微耸拉,像条打了焉了柳枝。
“撑不住就起来走吧,本来就没你的事。”柳轻意看了一眼白尘栖,开口道。
“那可不行。”白尘栖直起背,说,“都跪了这么久了,可不能前功尽弃,必须得来个人将我们劝走才行,不然到时候我们可就成了被人嘲笑的对象了。”
“随你。”柳轻意道。
白尘栖笑笑没说话,偏头笑意盈盈地看柳轻意。
柳轻意低着头都能感受到头顶一道灼热的目光,他忍了又忍,终于忍不住抬眼问:“你看什么?”
白尘栖垂眸盯着他脑袋上的发漩看,恍然回神,忙收回视线,眼神飘忽了一下,说:“没什么,没看你。”
柳轻意皱着眉看了他一会儿,到底没说什么。
忽然,柳轻意耳朵动了动,忙直起腰板,目视前方。
随后,一阵细微的脚步声传来,在场的人都精神一振。
余光只见一抹玄色衣摆闪过,随后众人便听到一阵略显低沉的声音道:“诸位,陛下命我将各位送出宫去,在这里长跪不起并不是上策,陛下也不会因此改变主意,莫要做无用的功夫。”
白尘栖知道他要等的人到了,他唇角一勾,转而大声说:“枉费我等寒窗数十载,谁知君主竟任由奸佞作怪,这天下非大乱不可。”
“如今我等在这里长跪不起,只求能听到百姓的哭泣怒嚎,救难民于水火!杀贪官、降税赋!”
后面跪着的人跟着附和:“没错!”
“杀贪官、降税赋!”
时重霜走上前,看了一眼柳轻意,忽然抬手拍了拍,直到众人声音平息才说话。
时重霜心下琢磨了一下高高在上的语气,冷淡道:“勇气可嘉,但未免太过一腔热血,你们这样,不单白费功夫,更会头破血流得不偿失,实在是不值得。”
白尘栖眼皮一跳,这才正经看向时重霜:“你是?”
“户部侍郎,时重霜。”
白尘栖恍然大悟:“是你。”
“你认识我?”时重霜撩起眼皮看向白尘栖。
白尘栖冷笑:“怎么会不认识,走后门第一人,三年从太子侍读到官从四品,谁知道怎么来的官,怕也不过是个谄媚阿谀奉承的人罢了。”
时重霜神色未变,倒是柳轻意偏头瞪了白尘栖一眼。
白尘栖以为柳轻意担心她,还朝他笑了下,轻声说:“没事。”
柳轻意眉头皱紧。
谁管你有没有事?
按白尘栖这一点也不给时重霜递台阶的话,他们要跪到什么时候去?
柳轻意想了想,开口道:“大人,我们不过是要一个公正,让陛下下令重新调查浃州荒政,减少税收,整治浃州贪官污吏,现如今,单这些便被奸臣百般阻挠,我等如何甘心?”
“今日长跪不起,不过是求陛下可以救一救浃州百姓罢了。”
时重霜压根没搭理白尘栖,顺着柳轻意的话,道:“诸位,我知你们心中愤慨,但如今陛下被奸佞蒙蔽,朝野之上,权力倾轧,陛下要制衡,便要牺牲一方。”
“所以,浃州便是牺牲掉的吗?”有人说。
时重霜看着他没说话,态度已然不言而喻。
有人大声质问:“这凭什么?!”
“是啊,凭什么?我也想知道。”时重霜神情冷淡,抱臂看着他们说,
“但现实就是如此,想要获得公平,那便去争取,你们势单力薄,又如何能与强权抗争?到头来也不过是白费功夫罢了,如果你们现在离开,陛下也会既往不咎,到时你们该去哪里还是去哪里就是了。”
“……还能顺利做个官,他日遇上贵人,接近讨好几分,若有幸得其青眼相待,平步青云,仕途坦荡,那就再好不过了。”时重霜几近刻薄地说。
然后时重霜如愿以偿地看到下面大部分人神色变了。
这些新科进士原本站出来,不过是凭着一腔热血,顺势而为罢了,一些热情早在长跪下渐渐消灭了,如今听到这话,却如同在火星将要熄灭时猛然添了一把干柴,烈火升腾,这些人立马怒了。
都是读书人,最为清高气傲,他们还未入官场,一些想法还未改变,读的圣贤书,学的圣人言,哪里会将这些看在眼里,反而会觉得被人看低了,眼里全是被侮辱贬低的愤怒。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今日你我不站出来,他日不正之风遍布大梁,届时我寒门子弟哪里还会有出头之日?怕不全是官官相护,私相授受!苦的是百姓,害的是全天下学子!”
“陛下要制衡,我等处于弱势,那若是全天下学子站出来呢?!”
“应天书院多少寒门学子一心苦读,日后身在官场,他们又该如何自立?”
“福祸相依,今日这事不解决,他日必定贻害无穷!”
后面有人激愤道。
这话一时间引起多数进士的共鸣,皆是满脸愤懑,激动非常。
“我们这些人不能让陛下下定决心,那若是全应天书院的学子呢?!”
时重霜扬眉。
“我们走!”
人群中陆续有人站出来,随后是更多的人,他们朝着琼林苑大门走去。
柳轻意和白尘栖缀在人群之后,一同跟着离开。
时重霜镇定地看着这一切,唤来一个手下让他带着他们离开,叮嘱别让他们走丢了。
随后,自己转身回御书房复命。
傍晚,启正帝就听到富德说:“陛下,小时大人已经将他们都劝回去了。”
启正帝“嗯”了声,心下舒了一口气,之后又问:“他怎么说的?没动武吧?”
“没。”富德说,“听说小时大人颇为好言想劝,只说陛下如此做自有陛下的道理,他们听了,大抵理解了陛下的良苦用心,便也都回去了。”
启正帝眼里含着满意,点点头表示知道了,说:“退下吧。”
“是。”
富德躬着身子退出殿内,看了一眼眼底泛青的皇帝,垂下眼关上了门。
然而翌日早朝,一道平地惊雷乍然贯穿朝堂,大臣骤然吵闹开。
“陛下,新科进士和应天学院一众学子齐跪宫外,恳求陛下惩治贪官污吏!”
“如今,宫外已经聚集好些百姓了!”
张善荃站在众多大臣之间,听到这话,一个白眼似乎就要翻过去,身子直往后倒。
他拿着笏板颤抖着声音说:“聚众、聚众闹事!”
“他们怎敢?!”
在他说话后,朝堂上一时间安静极了。
张善荃心下无端慌张起来,慌不择路时看到时重霜,指着他就说:“小时大人,你不是已经将他们劝回去了吗?为什么还会出现这样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