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如死灰后他们后悔了(122)
明禄本来就会开玩笑,只是早过了像年轻人一样的年纪。
他也有很多年没这么轻松过,跟着这两个年轻人看这件事彻底落定,甚至由衷期待起接下来的日子:“这些天。”明禄笑着说,“和小少爷学的。”
明危亭眼里笑意更明显,抬手摸了摸小少爷的耳垂:“这么厉害。”
明禄之前就问过荀臻,只要等人醒了就能少量进水进食,于是也从口袋里摸出一块桃子糖,放在病床边:“这么厉害。”
明危亭看着那颗糖。他静坐了一阵,终于挪开手掌,把那只暖和过来的手也放回被子里,又把被沿仔细掩好。
他把这些都做得格外认真,每件事都做完后,又屈起手指,点了点那些安静阖着的眼睫。
明危亭站起身,他在床边坐了太长时间,停了几秒才缓过腿上的麻木:“禄叔。”
明禄看着他的动作,回过神:“先生?”
“我去里面,有什么情况立刻和我说。”明危亭说,“暂时辛苦您照顾他。”
他说的“里面”是这个单人病房里单独划出来的隔间,提供给陪护的家属用来休息。
隔间的面积不算大,在病房角落的屏风后,一旦关上门,外面几乎看不出。
明禄怔了下,他稍一沉吟,就立刻反应过来:“荀臻还说了什么?先生,他毕竟不完全了解情况,有些事可以再结合具体情况讨论。”
明危亭摇了摇头:“他说得很有道理,我也认可。”
在确认了明危亭的态度后,荀臻说话的胆子也大了许多,就进一步和他细说了最适合这种记忆损伤类患者术后早期恢复的方案。
脑部手术的患者最忌讳的就是情绪波动。任何哪怕是稍微剧烈的情绪变化,都有可能导致颅内压升高和尚未愈合的止血点不稳。
要达到最佳的预后效果,这种情绪波动当然是越尽力避免越好。
“明炽的情况。”荀臻说,“暂时不能确定他剩下多少记忆……但医疗记录里,他之前有过强行回忆导致头痛的情况。”
荀臻犹豫半晌,还是低声说:“我们多少有些担心。”
——醒来的明家小少爷,要是看到一个完全不记得、但无论如何要一定要想起来的人,会不会不顾一切地去翻找回忆,这件事他们其实没有太多把握。
明禄听完,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是忍不住慢慢皱起眉。
“只是这段时间,等他身体状况彻底稳定,就不再有这种顾虑。”
明危亭简单解释,他不认为这件事会导致什么原则性的变化:“禄叔,我做了九十五页计划,早晚是要追他的。”
明禄立刻想起那九十五页详尽过头的计划,半是头疼半是失笑,只好点头:“是。”
明禄大概猜得出,明危亭口中的“追他”是“追他的星”的简略说法。
毕竟每次都要说这么多个字,也实在不符合明家这位先生一向寡言的个性。至于这个说法又有没有什么其他含义……即便有,多半也不太能出现明危亭的知识储备里。
但这一次明禄不打算纠正,只是也给了他一块桃子糖:“先生,努力。”
明危亭郑重点头:“我背下来。”
明禄这次是真忍不住笑。他也的确想让明危亭睡上几个小时,没有再対这个安排提出意见,在床边坐下,看着隔间的门被轻缓合上。
……
在那之后的几个小时里,明禄坐在病床边的椅子里,倒是想了很多的事。
他其实时常觉得先生像是被小少爷影响,变了很多——这种变化很叫人舒服。大概就是因为太舒服,所以如果要在这里硬生生拦断,再重新开始,就总有些遗憾。
但这种担心又的确很有道理,所以即使多少有些遗憾,似乎也不算完全难以接受。
毕竟那可是九十五页的计划。
不要说追星,就是追人多半也能成了。
明禄不打算特地提醒明危亭。但他的确准备找机会整理出上代先生和夫人的故事,找个又被拉去玩真心话大冒险的机会,当作故事讲给两个人听。
上代先生是在夫人过世后才变得严肃的,年轻的时候其实很有活力。那时候明禄也年轻,帮忙弄出了不少相当浪漫的手段,终于让夫人拎着行李箱提着裙子就跳上了那艘船。
两者的情形当然不尽相同,但如果能适时讲出来,也说不定会给先生提供一些启发和灵感……
明禄回过神,他察觉到病床上的动静,起身快步过去:“小少爷?”
床上的人慢慢睁开眼睛,有些吃力地环顾了一会儿四周,神色露出茫然,单手撑着想坐起来。
明禄手上的力道轻缓,及时止住他的动作,把病床稍稍调高:“你叫明炽,你生病了,刚做了手术。”
那双眼睛轻轻眨了两次,跟着重复:“明炽。”
“明炽。”明禄点了点头,把床头的资料卡取下来,拿给他看,“喜欢吗?”
显然是喜欢的。
即使一切暂时都还是一片空白,在辨认出这两个字以后,那双眼睛里的茫然几乎是迅速褪去,跟着亮起来。
明禄把病床的高度调节好,看见他甚至连耳朵都变得有一点红,不由好奇:“怎么了?”
“喜欢。”他轻声回答,“怎么这么好听。”
他自己坐在那儿,拿出拆礼物的慎重神色,翻来覆去默念了好些遍这两个字。
明禄笑出来,轻声叫他,让他适应这个名字:“明炽。”
被叫到名字的年轻人靠在病床上,脸上没什么血色、好不容易调养好的身体也被一场大手术又榨去了大半,但眼睛依然跟着这个名字变亮:“是叫我。”
“是叫你。”明禄笑着点头,“明炽。”
他的眼睛忽然弯起来,虽然发不出太大的声音,还是用力“嗯”了一声。
明禄陪着他来回练习了几次,一直到他彻底适应习惯才停下。
只是短暂的可逆性认知障碍,不会影响到本身的人格。明禄把神色放得温和,把水拿过来,扶着明炽的手帮他握稳:“你叫我禄叔。”
明炽眨了下眼睛,抬起头。
“我在这里照顾你,你有什么事都可以问我……”明禄说到一半,停了下,“怎么了?”
明炽看向被塞进自己手里的东西。
回想了一遍认知障碍可能存在的特殊情况,明禄稍一沉吟,给他解释:“这是杯子,里面装着水,可以解渴。”
明禄帮他把水杯向上抬,抵在唇边:“慢慢抿一口,不要喝太多。”
明炽先叫了一声“禄叔”,才又按照他说的,慢慢抿了一小点水。
他已经超过四十八小时没喝过水,全靠吊瓶补液,把水试着咽下去,干渴到灼痛的喉咙瞬间清凉舒服,眼睛就又跟着亮了下。
“我有一点。”明炽想了想,“命名性失语。”
他的思维逻辑都还正常,只是暂时什么都想不起来了,想不起任何一个人的名字,看到身边的东西也说不出叫什么。
明炽犹豫了下,还是小声问禄叔:“是暂时的吗?”
“是,手术导致的轻微并发症,很快就能缓解。”明禄点了点头,他又想起明危亭开的玩笑,轻轻笑了下,“一两个小时。”
明禄给他解释着情形,又下意识抬头,看了看屏风后依然关着门的隔间。
在明禄说出“小少爷”的时候,那个隔间里就有人走到门口在听了。
明禄没有给他喝太多水,让他稍稍润了润嘴唇和喉咙,就把水杯放在一旁:“多交流就可以快点恢复,想不想快点好?”
明炽当然想,他不方便点头,就又“嗯”了一声:“禄叔。”
明禄拉过椅子,在病床边坐下:“怎么了?”
明炽问:“那个是什么?”
顺着他指的方向看了看,明禄把明危亭的电脑拿过来:“这个?是电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