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天,你做个人吧[洪荒](96)
第81章 多情应笑我
气团子是极为可爱的气团子, 清凌凌的一团,在潭水中滚了一圈,溅起不少的水花, 又好奇地踮起脚尖,朝外面望去。
晃晃悠悠的, 几乎让人疑心他下一秒便会摔出去, 一路上滚啊滚啊的, 瞬息间便没了踪影。
元始眉头微不可查地动了动, 抬眸望去,神情间颇有几分幽邃之色。
同他怀有同样想法的生灵不少,天边的云朵下意识地低垂几分, 几乎与昆仑山相接,碧云悠悠, 仿佛要跌入池中;草木悄无声息地生长, 探出翠绿的叶子,偷偷摸摸地打量着团子的动作, 做好了拦截的准备。
唯独气团子本团一无所知,仍然努力踮着脚——倘若那是他的脚的话,兴奋地望着外界的世界,一副蠢蠢欲动, 想滚出去瞧瞧的模样。
元始驻足不前,垂眸漠然一笑, 仿佛在嘲讽着那些层出不穷的心魔,丝毫没有上前的意思。
好在团子也不需要他的帮助,他甚是熟练地抖掉了身上沾染的水汽, 整个团显得愈发清爽可人, 接着便兴高采烈地飘了出去……
诶?没飘动?
团子迷惑了一瞬, 神情困惑地回头望去,一眼便瞧见了另外两个虎视眈眈的团子。
团子:“……”
他小心翼翼地收回了向往自由的脚,若无其事地往水潭里一蹲,神情愈发显得可怜兮兮:“大兄,二哥。”
最大的团子笑眯眯地瞧了他一眼,慢吞吞地摸了摸他的头以示安慰,中间那个冷气飕飕的团子没好气地揪住了他,不住地数落道:“玩,天天就知道玩,哪天被人拐走了也不知道!”
团子底气不足地反驳道:“哪里有天天想着出去玩……而且怎么会有人来昆仑偷团子!”
大团子老神在在:“可能是因为团子太可爱了吧。”
“可爱?分明是好骗!”寒气逼人的团子很是不满地望了他大兄一眼,气势汹汹地抓着团子往回走,一直到潭水中央位置方才停下。
“好好修炼,化形了就能出去了。”
怏怏不乐的团子闻言抬首,睁大眼眸望去,整个团子又开始闪闪发光:“真的吗?化形了就能出去?”
“是是是,化形了就可以。”大团子好声好气地揉了揉团子,一本正经地承诺道。
当然,就算是化形了,也是不能出去的。
元始微垂着眼眸,于繁复的思绪之中,回忆起往昔的光景。
化形之后还有修行,修行路上布满荆棘,一重又一重,永无止境,看不到尽头。直至遇到天资与苦修加在一起也迈不过去的天堑,由此称呼其为——“天命”。
眼前的场景随着他的念头再度开始变化。
昆仑碧空如洗,白鹤低旋徘徊,邈邈仙灵之气萦绕在琼楼玉宇之间,显出几分高处不胜寒的清冷之感。
少年低眸垂首,肩上轻轻蹲着一只毛绒绒的小松鼠,正一晃一晃地摆动着它蓬松的大尾巴。
他靠在高墙之内,遥遥望着窗外斜伸出的一支绿梅,瘦骨嶙峋,亦见几分风骨傲岸,下意识就要伸出手去将它折下,又犹豫着停下了动作。
“哥哥,外面的世界是怎么样的呢?”
白衣的青年立于他身后,遥遥望着他的举动,眉目间似含着几分愈发淡漠的冷意:“和昆仑没有什么不一样。”
“既然如此,通天为何不能出去?”他回身一望,满怀困惑。
青年淡淡地望了一眼问题儿童,嗓音不急不缓,再度陈述着同一个事实:“红尘纷扰,劫数难逃,通天,你命中有一劫难,与这芸芸众生相关。”
少年在绿梅下抬首,眉眼间似笼罩着一层薄薄的云雾,愈发显得朦胧:“既是命中当有此劫,难道一直待在昆仑,便能避开这劫数吗?”
“通天。”
白衣青年语气微重,打断了他无休止的追问。
少年低垂下眉眼,神色中显出几分落寞之色:“可我不想一直待在这里,一直,一直,永永远远,看不到尽头。”
“为兄陪着你,不好吗?”他似有些微的困惑,不觉出声询问,却只对上一双水色潋滟的眸。
少年认真地想了想,又轻轻摇了摇头:“不一样的。”
“而且,又岂能让兄长陪我一直待在这个寂寞的地方呢?”
寂寞?怎会寂寞?
元始微垂了眼眸,神色愈发捉摸不透。昆仑山上,月白风清,仙灵聚首,自是福地洞天,众生向往,何来寂寞?
“通天,你的心不静。”半晌,元始方听见那幻境中的他这般断定道。
俯身轻嗅绿梅的少年闻言抬首,眼眸间浅浅藏着几分看不清的情绪:“也许吧。”
他轻声应道:“我总觉得这世上有些事情,在等着我去瞧一瞧,看一看。”哪怕此一去,便是万劫不复。
重重迷雾不知何时再度涌了上来,先前玉清神雷造成的伤害在悄无声息地痊愈,它们环绕着元始,发出一声沉沉的喟叹。
画面再度转变,一幕幕,一场场,皆是离合悲欢,缘聚缘散。
紫气东来三万里,圣人辇驾绝尘去。
元始负手于后,一如幻境中的虚像一起仰起头来,望着端坐在銮辇上的红衣圣人。头戴九云冠,身着大红白鹤绛绡衣,面前横卧一柄先天宝剑,眉眼辨不太分明,只觉出三分凛然之色,恰如寒光照雪,生生压迫而来。
“哥哥,我要走了。”
“为何?”
“我会常常回来看你的。”
“通天!”
昆仑困不住他弟弟,他一剑扫来便破了这樊笼,又只身一人,平静地踏入这滚滚红尘,从此一身气运跌宕起伏,盛极万仙来朝,衰极道统断绝。
终究逃不过“劫”这一字。
天尊的眉眼间覆了一层淡淡的薄霜,伴着丝丝缕缕几乎化为实体的朦胧水汽。
他倏地一笑,道尽讽刺:“孽障!”
心魔境中遮遮掩掩的迷雾又翻滚了起来,反反复复,将他们之间的缘法纠葛重新上演。
像是知道先前的种种攻击对他起不了作用,此时此刻,便只采取了“攻心”一计,非要将鲜血淋漓的血肉再剖开一次,见它腐烂颓败的模样。
次次皆如此,回回亦如是。
道一场,命中注定的离别。
元始久久地驻足,薄唇紧抿,神色愈发难言,心脏一声连着一声,跳动得愈发剧烈,几乎难以忽视。
他紧紧抓着衣襟,无声地半跪在雪地之中,勉力压制着喉间涌上的几分腥甜之意,眸光愈发显得疏离冷淡。
“贫道所做之事,从未有错。”
他淡淡地开口,嗓音低哑:“截教从一开始便不该存在,如今结局,恰是印证了贫道之前的推论。”
鸿钧拾级而上,雪青的衣摆轻轻拂过脚下雪地,不留半点痕迹。他似是听到了元始絮絮的低语声,凝神望去,又不觉微微摇头。
“我欲他道途平坦,无波无折;欲他不沾红尘,远离是非……亦盼着三清岁岁朝朝,始终如一。而如今瞧去,却似竹篮打水,皆成了一场空谈。”
天尊一袭白衣染血,分外触目惊心。
而他低垂着眉眼,神情莫测,亦如同九幽鬼魅一般。
不知何时窜出的黑气混杂在朦朦胧胧的水雾之中,窥探着他心间的缝隙,一点一丝趁虚而入,令那颗原先坚韧明亮的道心,渐渐染上了晦暗难明的色调。
“他为何不懂!为兄本就是为了他好?!”
“元始。”
鸿钧低垂着眼眸,轻声唤着他的名姓。
元始似有所感,抬眸望来,见是鸿钧,又轻轻扯了扯唇角,勉强支撑着站起身来,略整衣容,静静地立在他面前:“弟子拜见师尊。”
鸿钧无声地打量着他,又静静地抬起眼眸,望着心魔演化出的一副副画面,沉沉地叹了一口气:“何至于此。”
“师尊先前曾说,这是我们兄弟之间的事情,同您无关。如今,您又何必再来过问弟子,何至于此。”元始冷冷淡淡地掀起眼眸,神情愈发淡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