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江湖(57)
往事回忆起满是沧桑,说到底还是那时的他太弱了,没办法阻止霜儿赴死,也没有能力将旱魃强行带回魔教,如今能做的也只是把同样遇难的李小葡救回魔教。也不知二长老看着这个与霜儿境遇相似的小姑娘,心中又是藏着多少唏嘘。
如今尤姜沉声一叹,压抑着愤怒,只淡淡道:“独活这孩子是在满门血祭中出世的,后来又被心魔侵蚀无法正常长大。本座与大护法研究了多年,终是在十八年前将他体内的心魔一一移除,让他勉强回到了正常人的模样。本是想成全霜儿的遗愿让他安稳地过一辈子别再牵扯进江湖风波,谁知如今又是被长生门盯上了。”
江湖人都知尤姜扇中满是修士心魔,提起皆是畏惧,却不知那些心魔其实是他自独活体内拔除的祸害。人族要降服心魔不是易事,付红叶只是听着便已能预料过去这些年的凶险,他无法改变过去,只能握紧尤姜的手郑重承诺,“前辈放心,不灭天子这里尽管交给我。当年之事我也定会详查,若真有正道门派与长生门勾结,不必你出手,玄门第一个容不得他。”
付红叶的话尤姜自是信得过的,再提起这些事也无非是希望他能说服不灭天子收回魔气,付红叶答应他也就放心了,这便将视线移向了东宫,谁知这一看倒是发现过道上多了一个人影,立刻就提醒道:“有人来了,看打扮不像龙骑卫。”
太子中毒昏迷至今未醒,这东宫早已不许人探望,此时却有一白纱覆面的青衣道士悄然走进殿中,那些龙骑卫竟全无拦阻,看来是早已认识此人。
这样的打扮让付红叶有些在意,小声猜测道:“蒙面道袍,难道是李小葡说的那个神秘道士?”
衣物随时可换,着实无法因此断定来人身份,然而,尤姜在见到那人背影后却是神情一滞,良久方才用不确定的语气道:“那个人的背影……很像苏梅子。”
此话倒是让付红叶一惊,他是见过二长老的,那样关切尤姜的人应当不会背叛魔教,且魔教三位长老如今都是老者模样,这道士看上去却是青春正貌,如此一想,不由怀疑道:“二长老早已不再驻颜,或许只是相似?”
尤姜本是在此地突然看见熟悉的背影慌了心神,闻言也冷静了下来,细细一想便点了头,“是了,二长老说他不想看见自己过去的脸,纵使结了元婴也不去治脸上的伤,这人的侧面却不见疤痕,应当只是相似。”
只是,当真会这样巧合吗?在这东宫中就刚好有个和苏梅子相似的修士?
这样的事付红叶还是存疑,也知尤姜定是急于知道答案,这便主动提议道:“这样等下去也不是办法,前辈,魔修擅长潜匿之术。我弄出些动静引开守卫,你趁机跟进去。”
作者有话要说: 尤姜:我亲友死了,都是心魔的锅!
付红叶:前辈你等着,我这就仇杀心魔!
牧北绝:你们仇杀错了!我是从天上转服下来的心魔!这不是我干的啊!
风十七:因为撞ID被仇杀,看来最惨的还是你。
第五十八章
付红叶雷厉风行, 话音刚落便是足尖一点触动守卫阵法,龙骑卫果然立刻严阵以待,各队皆是追寻警报而来。他们倒是谨慎, 即便有人闯入仍是留了人手守卫宫门, 然而, 尤姜的隐匿之法亦是当世无双,只是这轮换的一丝缝隙便已迷了墙角守卫的眼, 化作一道黑烟悄然尾随于白衣道人身后。
雨君说那神秘道士是散仙修为,尤姜此时也不敢大意,全神戒备只远远吊着,待那道人拐进了一处偏殿,方才落在窗外, 暗暗展了扇角,放出一只心魔进行打探。
心魔这东西的修为完全来自宿体, 若不输入修为便与寻常萤火无异, 着实是偷取情报的利器。那散仙到底还不是神仙, 果然没有发现异常, 任由房中一切落在了尤姜神识中。
这偏殿装饰极为简洁,瞧着也没什么特别之处, 然而, 那道士只是在墙上敲击了三下,一处密道便自书架后展开,随即一身着明黄服饰的男子便匆匆走了出来,对着道士就问:“祖师, 外界如此嘈杂可是有人闯入?”
这衣裳的龙纹一看便是太子服饰,可是这朝廷的皇太子怎会称呼一个修士为祖师?
就在尤姜疑惑时,那白衣道士却是不紧不慢地捏着法诀探了探,确定布下的阵法并无松动,这才镇定地回应,“大概是玄门派来的探子,你要小心防备,断不能让付红叶寻到生死门入口。”
此人果然与生死门有关,尤姜闻言已是握紧了扇子,那身着太子服饰之人却是毫无知觉,只苦着脸道:“祖师啊,这付红叶已经到了长安,还说要派医修来为太子诊断,我这替身术只怕瞒不过他们,太子到底什么时候才能从生死门出来?”
传闻中昏迷的太子竟只是个替身,难怪朝廷无论如何都不肯放修士进东宫,如此看来,只怕这些人已与朝廷勾结颇深,就连当今圣上也未必不知情啊。
尤姜已觉棘手,那道士却是又冷笑着道出一个坏消息,“左右风十七已经进去了,太子又带了一众死士,只要出来便可得到这份渡劫期修为,多等几日又有何妨?”
朝廷为了寻求力量也是豁出去了,竟让唯一的太子进入了长空生死门,只是那假太子仍觉不安,闻言还是担忧道:“可付红叶——”
“我会命长生门弟子来走一趟,到时就说太子是被魔修掳走了,只要朝廷上下都如此宣扬,天下人难道去信魔教不信你们吗?”
付红叶的名头足以令天下修士忌惮,这道士却像是不屑一顾一般,随意应了一句,见他还在惧怕一个后生晚辈,不由就冷冷道:“你如今是金丹仙门门主,也算是我的后裔,我便给你一个忠告吧。在这世上除了修为,其它什么都是虚的,什么道义,什么皇权,最后真正能决定一切的还是拳头。只要你能让提出问题的人永远消失,你眼前就不会有任何问题。”
原来这假太子正是金丹仙门门主赵德筑,这些天都是以易容丹代替太子睡在东宫,难怪没有被人瞧出破绽。他不知道这个老祖宗到底是哪来的胆气藐视付红叶,可作为在天道盟与玄门合作多年的修士,心中还是留着对盟主的畏惧,闻言仍是小声道:“祖师,我能否多嘴一句,咱们意在扶持朝廷夺取天道盟大权,暗中行事偷偷让太子得了修为才是最好,何苦又招惹魔教节外生枝呢?”
玄门势大,金丹仙门虽是拉着四派与自己一同叛变了,却也没有把握在正面交锋中胜过付红叶,这才打起了朝廷的主意,以扶持太子和帝王成为强大修士作为交换条件,双方便开始合作。
这样的事到底是暗地里进行最好,白衣道士也知道这个理,可他还是冷冷一笑,“就凭这魔教收留了苏清尘,我也绝不让他们好过。”
苏清尘这个名字赵德筑是听过的,那可是二代祖师的得意门生,听闻早已死于渡劫,谁知竟在这位口中听到了,似乎还另有隐情。他从白衣道人语气中便觉出了几分不对,暗暗打量着这一位的神色,还是忍不住问:“这……这位不是祖师你的……”
“没错,他是我的师兄。”
这答案让赵德筑有些慌神,尤姜却是缓缓舒了口气,看来这人与二长老不是什么和睦关系,如此他也就放心了。
那白衣道士素来不将晚辈放在眼里,此时也只是抚摸着自己面纱下的脸颊,用得意的语气继续道:“我出身不好,相貌生得也不怎么样,自小就为人轻贱,那时的苏师兄在我眼里可是高不可攀的神仙人物。不过,这又如何呢?只要我的修为胜过他,这张脸,这声音,这通身气度,便都是我的了。如今我是散仙,是金丹仙门供奉的老祖宗,而他不过是在魔教苟延残喘的糟老头子,到底我才是赢家。”
他嘴上虽是说着不屑苏清尘,提起那人的一切却满是艳羡,如今想到魔教二长老被一个马匪强占了这么多年心中满是快意,对赵德筑说话的语气也难得好了几分,“你身上流着我赵家的血,我这才和你多说几句。好好抓住长空生死门开启的机会吧,只要你能把付红叶骗进去,让他死在长生门内,你也能如我这般鱼跃龙门脱胎换骨。玄门不就是仗着飞升了几个人嘛,只要你我成功飞升,今后这天下便只知我金丹仙门,哪还有玄门说话的份?”
天道之子的气运,天下第一的修为,此话果然令赵德筑颇为心动,先前的惶恐也就忘了,很是积极地上前道:“晚辈定为祖师效犬马之劳,只是那魔教的左右护法还在无尘子的禁制之中,这老道士每日都要来说教一番,实在找不到机会下手啊。”
他们一切指望皆在长空生死门,偏那一位以心魔为食,若不把数百心魔奉上,只怕是不肯开门。白衣道士提起此事也是带了几分薄怒,“好不容易才寻到旱魃之子,谁知一盘好棋竟让这个无尘子给搅和了。心魔容器终究还是那支血脉才能胜任,让朝廷再想想办法,无论如何都要把那两个小子弄到手。”
现在的修士谨慎得很,即便走火入魔身边也有一堆人守着,他们要抓心魔还是得靠不灭川魔气,偏这魔气只能在休宁后人体内长久保存,赵德筑闻言是愁苦地皱眉,“老道士油盐不进,连玄门掌门要人他都不理会半分,咱们不让他见太子,他心里大概也疑着呢,若要抢人,只怕难啊。”
这情况倒是比尤姜预料的要好一些,看来是他们设计追杀独活时刚好被无尘子横插一脚,如今独活和寸劫被玄门太上长老拘着,付红叶是要不到人,金丹仙门却也别想得手。
玄门弟子从不是省油的灯,无尘子这太上长老更是闭关多年谁也不知深浅,白衣道士害怕打草惊蛇到底不敢和他硬来,此时只没好气道:“怕什么,如今付红叶和那魔教教主搞在一起,魔教上上下下这么多人,魔修又是自由放荡惯的,难道寻不出一个错处来?就算这群魔修真的修身养性了,你又不能主动设计一番吗?只要魔教有把柄漏了出来,这长老与掌门离心也不过是早晚的事。等他们斗起来,你便速速去抢人。”
这道士果然心狠手辣,赵德筑听见这话都是心惊肉跳,他到底还是做惯了正道,一时犹豫道:“如此,会不会有些卑鄙了?”
这白衣道人素来就瞧不上天下修士,闻言只觉这个后裔愚钝至极,立刻就呵斥道:
“你都与长生门合作了,还装什么清高?你若是个正派君子,如今会站在这里?只凭你知道长生门存在还不禀告天道盟这一点,就算你把我这个祖师宰了,世人也不会念着你半分好。不如就彻彻底底地做个恶人,待到功成名就,史书都由你来写,把多嘴之人都杀个干净就是了,后世又有谁知道这些事?”
这一通教训倒是让赵德筑恍然大悟,终不再违逆祖师意思,这便恭敬道:“祖师教训的是,晚辈这便去寻无尘子,定将那容器带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