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江湖(2)
谁知青年避开攻势之后做出的反击更是骇人听闻——他使出了玄门绝学沾衣贴,避锋藏锐,以巧化劲,抬手就撕了尤姜的外衣。
此举一出尤姜就惊了,他看着疯了的付红叶一步步靠近,连天都敢指着骂的魔教教主竟觉背上有点凉,这小子的最后一道心劫到底是什么?为什么失败之后会撕男人衣服?这样下去不妙啊!
然而,他并没有惊疑的时间,因为,疯狂的青年已欺身上前,一把夺了他的武器。
彼此双目相对,青年只要稍稍低头便可触碰到魔修的鼻尖。尤姜许久不曾与人如此亲近,天下更无几人敢直视他,青年如此犯禁立刻让魔教教主心生怒意,张嘴便要痛骂,谁知付红叶仿佛早知他反应一般,竟是径直吻了上来,将所有怒骂就此堵了回去,得了个耳朵清净。
百年来,他们为敌一直是尤姜怒视谩骂,付红叶微笑以对,尤姜曾大胆预测这嘴笨的臭小子挨了一百年骂心里肯定憋着股怨气,迟早得发疯。
只是未想,付红叶会选择用这种方式堵住他的嘴,更不曾想到,这一瞬青年明眸中那仿佛要将人吞噬的狂暴气息,竟连魔都觉害怕 。
作者有话要说: 开更!
第二章
淡日朦胧初破晓,雾浸纱窗露尚微。一夜云雨终归寂静,只有屋顶那方泄下晨光的破洞证明昨夜荒唐并非幻梦。
尤姜撑着脑袋从客栈木床直起身子时,地面还散落着二人衣物,他那以幽冥玄鹰之羽制成的披风被付红叶一分为二,幽暗羽毛被凉风一吹还在打旋儿,瞧着好不凄凉。
玄门掌门一言一行皆是正道楷模,即便沉眠也是将双手交叠置于腹上,全身笔直如尺一派端庄。尤姜看着这熟睡中依然寻不出半分错处的付红叶,着实无法将他和昨夜那个按着自己就胡作非为的男人当作一个人。
一想起昨夜之事,尤姜神色立刻十分难看。
昨晚也不知是不是喝多了,神色迷茫的付红叶在他眼里竟也眉清目秀了起来。那时青年尚未彻底疯狂,如此情况不是中药就是中了邪咒,尤姜知道这人没法善了,自己及时抽身倒还有可能逃走,只是他一走,付红叶就得对别人发疯了。
付红叶一生清正,这样的风流韵事足以绑住他一辈子,若遇上一个混账,这年轻人也一定会委屈自己负责。
魔教教主,论谈情说爱是最糟糕的对象,可若只是一夜风流,却再合适不过。天下人都知道,魔修随性放荡,不对任何人钟情,也不需任何承诺。同样是穿上裤子不认账,对良家女子叫始乱终弃,搁在魔修身上便是浪子回头,正与邪的差别就是如此明显。
尤姜告诉自己,这个正道魁首自出道以来从未犯错,他只是想看看此人若是与魔修一夜风流,清醒后该是何等悔恨的神情。
付红叶已至散仙之境,这可能是他唯一压制住此人的机会。送上门的死对头,为何不上?
许是鬼迷心窍,又或是酒真的上了头,他竟真的没走,反而主动迎了上去,覆住了青年的唇,也掩饰住了自己仅剩的一点好意。
魔修本就没什么道德观念,尤姜定了主意也就主动把青年往床上带,认真一瞧,倒觉这个讨厌的臭小子生得也不错,远比往日投怀送抱的魔修对他胃口,他清修这么多年,也该开开荤了。
如此一想,他的敌意还散了些,甚至暗暗告诉自己,荒唐过后便离去,就当这事没发生过,此生不再提。
他唯一没想到的是,看似温吞的付红叶被吻过之后竟突然凶猛了起来。
在尤姜的记忆中,他只是碰了碰付红叶的唇,这人就以落叶卷风掌反守为攻抢占上位,他也是江湖老手,当即施展魔道绝学鬼影步以虚影脱身再次背袭青年,未料付红叶走火入魔也不失机敏,回头就与他对了一掌……
二人如此对招六十回合,最后还是付红叶更胜一筹,反将图谋不轨的魔教教主压制,最后,大家衣衫不整打出火来的结果就是如今的场景。
对魔修而言,被男人上了倒不是什么大事,问题在于——他,尤姜,魔道扛把子的人物,床上打架居然输给了一个正道修士!而且是一个百年来只抱着剑睡觉连春宫都没看过一本的正道修士!简直魔修之耻啊!
呵呵,这臭小子的床上功夫大概是狗教的,简直连魔教的守门弟子都不如,他可没见过有哪个断袖第二天起床宛如受了刑一般!
这一刻,尤姜扶着自己酸痛的老腰,对付红叶的床上功夫给予绝对的鄙视,除了把那坛误事的梨花白扔得远远的之外,只是好整以暇地等付红叶醒来。
虽然位置和他计划得不太一样,这位正道魁首也算是失身给了他这个老魔头,与其后悔搬石头砸自己的脚,不如好生嘲讽一番,欣赏一下死对头绝望的神情。至于悄然离去让一切归于幻梦的念头,见鬼去吧!他这老腰被折腾得如此凄惨,若罪魁祸首还好好的,让他情何以堪!
一夜风流在魔修眼里就是吃饭偶然嚼到了颗大蒜这种程度的意外,搁在正道却是足以动摇声名的大事,尤其是付红叶这样清修百年的楷模级别修士,莫说自责悔恨,直接抹脖子谢罪也不是不可能。这样的好戏,自然不能错过。
尤姜能在教主之位混上这么多年,这份心态绝对功不可没。此时这幸灾乐祸的神情,若是不知道的人看见了,还道是他上了付红叶,半点也猜不到这人刚刚吃过大亏,差点没被折腾去半条老命。
对此尤姜倒是看得开,他就算懊悔失落又有何用,根本不会有人在意,不过是让人拿去当笑话看罢了。他这一生最恨的就是被人怜悯,宁愿做个恶人自食其果,也不要付红叶再用悲天悯人的眼神看着他。
付红叶的师父剑君是尤姜故人,飞升前也曾嘱咐他照料自己徒弟,所以最初尤姜并不厌恶付红叶,他们交恶还是那一次正邪之战的结果。
那天,尤姜输给了自己亲眼看着长大的晚辈,他终于认清了修行一道只看机缘的现实。即便不愿接受,作为魔教教主也不能让天下人看笑话,他只能强撑着向付红叶冷冷道:“剑法不错,剑君也算后继有人了。”
这以长剑指着他眉心的白衣青年是第一次踏入世人视野,即便在场修士都在暗自惊呼,付红叶神色却是丝毫不受影响,他的眼眸平静如落叶之静美,只对这位魔修前辈轻轻道:“尤姜前辈,付某继任掌门之位时便已宣誓——今生定要让你改邪归正。”
玄门有问灵镜,修士站在镜前便能看见自己生平志向,付红叶于镜中所见便是四个字——天下无魔。
玄门弟子一生为道而活,付红叶亦是如此,而尤姜便是如今天下最大的魔。正邪不两立,尤姜不意外付红叶要除他,却不想这个大胆的晚辈竟是要度他。于魔而言,度与废又有何区别?
执剑的付红叶不染凡尘,明眸间是救济苍生的宏愿,仿佛只要尤姜随他回头,过去的腥风血雨便就此停歇,从此八方风雨皆化作安稳太平。
说得轻巧,走了一百多年的路,如何还能回头?又有什么值得他放弃一切去回头?
“本座最讨厌你这样假惺惺的正道侠士,成王败寇,输给你是本座无能,可要本座配合你上演这种回头是岸的可笑戏码,本座绝不奉陪!”
这样的付红叶太刺眼,尤姜冷笑着发出讥讽,不顾指着眉心的利刃迈步上前,鲜红的血自眉间流淌而下,染红了魔修的眼,也让不愿取他性命的付红叶紧张地收了剑。
在这个江湖,仁慈就是致命毒药,付红叶这样浑身是毒的人,尤姜绝对不会沾染半分。
付红叶不杀他,他便带人扬长而去,并未给这个手下留情的正道魁首一句好话,直到最后都是冥顽不灵地长笑一声,只道:“小子你记住,本座此生杀的人,做的事,无一后悔。我,永不回头!”
这就是魔,不会知恩图报,永不听人劝解,付红叶放他,他还是要设下埋伏杀死这个人。尤姜用自己告诉付红叶,所谓的魔根本无药可救,只能杀,不能度。
尤姜和付红叶斗了这么多年,青年在战场之上变得沉默,再不会劝他半句,看他的眼神却没有杀意。就像是他小时候逃学翻墙时站在书房中的先生,神色无奈且气愤,满满都是恨铁不成钢,隐藏在气恼背后的却是关怀与期望。
自尤姜十六岁入魔之后,再没人用这样的眼神看过他,他不明白付红叶一个晚辈为何会如此,最终只能归结于此人同情心太盛,生来就是个容易被坑死的老好人。
尤姜早已将正道仁义弃之沟渠,付红叶叫他捡回来;他这魔教教主呼风唤雨享万千弟子供奉,付红叶却说他身陷苦海不自知;他认为自己没病,却被另一个人逼着吃药,自然是这个多管闲事的人该死。
尤姜从来不信付红叶这样多事的人能在江湖活下去,他只是没想到,第一次将付红叶算计成功的人竟不是他。
是的,算计,从一开始,他就认定付红叶走火入魔绝不是偶然。
道心稳定的付红叶不可能度不过心劫,更不可能对男人有什么邪念,这一切定是有人暗害。只是不知,付红叶出现在他这里也在阴谋之中还是巧合……
就在尤姜缓过神来开始思考此事因果时,付红叶的眼皮终于动了动,他茫然地睁开眼,也不知有没有从走火入魔中清醒。
尤姜常年闭关懒得打理自己,乌黑的头发早已长至腰际,如今只披着付红叶的白衣坐在床头,晨光中半遮半掩的眉目倒不见往日邪气。醒来的青年痴痴看着他,良久才喃喃道出两个字:“凤知。”
奉之,昨夜就是这两个字让尤姜失了神,原本与付红叶旗鼓相当的他就被青年寻到了空隙彻底制服。
少年画圣姜奉之,这是他早已弃之不用的姓名,江湖上也没几个人记得,未想百余年后竟从一个晚辈口中再次听见,如何能不失神?
也是尤姜昨夜醉了,竟没想起付红叶的佩剑名为凤知,这臭小子哪是在叫他啊,分明是发现空手制服不了他在呼唤兵器!
所以说,付红叶这小子真是天生和他作对,好好一把剑叫这个名字作甚,听着当真刺耳!
酒醒之后,尤姜已明白付红叶是在寻找佩剑,估计是想一剑斩了他这魔教妖人。即使如此,他也不跟此子客气,论穿上裤子就不认人的薄情,魔修敢认第二,没人敢认第一,“付红叶,你可清醒了?”
尤姜酝酿了一肚子的冷嘲热讽,只等青年醒来骂得他无地自容,若能痛哭出声简直大快人心。然而,他似乎总是无法预料付红叶的行动,此时的青年认真地瞅了瞅他,只将神色讶异的魔教教主搂进怀中,抚摸着这人的背,言语中满是欢喜,“凤知,我还以为把你弄丢了,幸好没有。”
很好,这臭小子走火入魔之后彻底疯了,竟将他当作了佩剑,真不知道死字是怎么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