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入戏 [无限](74)
他心中也立即升起一个念头,那就是如果玉求瑕真的这么做了,那他绝不会再放他离开。
但那只手只抬起不到30度就收了回去,随即他听到玉求瑕说:“对不起,都是我不好。”
他没有反应。
他太疼了,怕自己一松劲,就会忍不住叫出声音。
在这场长达两年的分离中,玉求瑕没有解释过那封荒唐的信,更没有因此道歉,所以他才能这么执着地念念不忘,总告诉自己事有蹊跷,一定有什么误会没弄清。
可现在玉求瑕说,对不起,都是我不好。
——对不起,我们之间确实有蹊跷,有误会,有问题,都是我的错,我承认了,希望你能原谅我、放过我,我们已经没办法在一起啦。
如果这就是玉求瑕的希望的话……
他怎么可能不依着他?
他哪次没有依着他?
玉求瑕又说:“我走了。”
然后真就转身走了。
伴随着关门声响起,方思弄倒退几步跌坐进板凳里,他浑身都疼,好像一瞬间失去了所有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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蒲天白推开门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
太阳已经偏西,屋内没有开灯,方思弄坐在办公桌后的阴影里,像一座锋利的、死去的山。
方思弄像一座山,是蒲天白一直以来的想法。
虽然表面上看起来冷酷又严峻,其实所有的痛苦和不幸都是内向的,展现给世界的是一种庞大而沉默的温柔。
山是宽厚的、无声的、安稳的存在,山上的草木果实会被人挖去,岩石矿物可能也会被人削掉,山体也可能被雷电、洪水损伤,但山的伤处会自己长出新的植物,重塑自己的形状,坚守着自己的根脚,很难消失,也不会偏移。
蒲天白喉咙动了动,忽然有点难过。
他眼看着方思弄从当年的青青山脉,变成今日这座像经历过泥石流的、寸草不生的、垮塌的、骸骨裸露的山,而自己无能为力。
在方思弄的故事里,他从来如此。
他嘴唇动了动,犹豫了半天,最后讲出来的话依然断断续续,很不像样:“哥……我过来就是想跟你解释一下,那个,玩游戏时候说的那个……”
方思弄像是忽然被他惊醒,抬眼看过来,声音沙哑地问道:“你和花田笑都没事吧?”
蒲天白一顿,刚刚酝酿好的话更散了个干净,只能优先回答方思弄的问题:“没有,我们出来之后还把今天的戏份拍完之后才走的。”他又开始说些没有用的了,他意识到了,但控制不了自己,“今天太阳宫那边太堵了,我从片场过来花了整整两个小时……”
“嗯,没事就好。”方思弄微微点头,又道,“刚出来就回家好好休息,着急着过来干什么?”
“我得来啊!我得过来解释清楚!”蒲天白彻底放弃了组织语言,想到什么就说了,他脑子不行,只适合这样,“我、我以前确实喜欢过你……在里面,我不敢说谎。”他原地立定,站得笔直,像个被罚站的小学生,然后举起三根手指在脸旁边,“但后来遇到茵茵了,我就没有啦!我发誓!”
方思弄盯着他看了半晌,然后眼睛失去焦距,显然又没再看他了,喃喃自语道:“我有什么好喜欢的?”
蒲天白的心脏仿佛被轻轻刺了一下,想起那段久远的暗恋来。
刚入学,得知自己被分到大四学长的宿舍时,新生蒲天白自然是惴惴不安的。
他忐忑地去到宿舍,支支吾吾地要做自我介绍,屋里另外三个人都在,方思弄住门后面那个床位,他进去的时候背对着他在收拾东西。
他刚开了个头,方思弄转过脸来,骨相清俊,气场却太强,他一下子舌头都捋不直了。
对面叫景明的学长在床上大笑:“哈哈哈哈哈方思弄你笑一下你微笑一下,你你看你把人小学弟吓的!”
他这一通大笑,却惹得蒲天白更紧张了。
方思弄没有笑,表情也没变,但声音听起来还好,冲蒲天白微微颔首,然后说道:“没关系,慢慢说。”
这时蒲天白看到了他的眼睛,确定在里面看到了与他冷峻的外表截然不同的东西,甚至,跟那些已经小有成就的迎新的学长学姐们的友善也不一样,完全没有一点自上而下的意味,在这座学校里非常少见。
后来蒲天白发现,在整个圈子里也极端少见。
他情不自禁的,从那一天开始,就对方思弄生出了一点亲近。
但他很快知道,方思弄在外面租了房子,跟男朋友同居,很少回宿舍来,回来了也就是拿点东西,或者熬了大夜浅睡一晚,早晨很早又离开。
他的那点亲近自然只能小心翼翼掩藏好,虽然也没有什么人关心。
第61章 幕间05
至于方思弄的男朋友玉求瑕, 那也是一位在学院里声名贯耳的风云人物,蒲天白第一次看到真人,是在学校的放映厅, 玉求瑕的新片在学校首映的那一天。
他们一个宿舍都沾了方思弄的光,拿到了第二排的位置(第一排是校长和老师),他坐在方思弄的旁边。
电影放完之后全场鸦雀无声, 玉求瑕作为导演上台讲话,聚光灯打在他身上, 让他像世界的中心一样。
所有人都看着玉求瑕,蒲天白却鬼使神差地侧头看了一眼方思弄。
方思弄当然也在看着玉求瑕。
那一刻他看到了方思弄的眼神,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心脏狠狠收缩了一下。
也是那一刻, 他脑海中关于方思弄的,飘忽不定的印象终于定型——一座山。
刚放映完的电影里有一个场景, 是一段长达半分钟的横摇长镜头:整个画面呈黛紫色,天空中群星闪耀, 地平线上的山脉静静伫立, 轮廓起伏蜿蜒。
作为一个暗恋者, 他心里其实有一点点抵触玉求瑕,却还是不由自主地将方思弄与玉求瑕的电影画面联系在了一起。
结束后校长和老师先围上去和玉求瑕说了一会儿话, 玉求瑕没有从舞台上下来,而是蹲在舞台边上, 和老师们保持一个水平高度,却因为这个姿势,显出一些孩童般的天真。这个世界大抵还是对美人宽容,老师们不觉得他无礼,只觉得可爱,个个被逗得喜笑颜开。之后大概是怕学生们拘谨, 说了不到十分钟的话便结伴离开,放映厅里便只剩下了学生们。
玉求瑕瞬间便被花束和礼花淹没了。
观影的学生们怪叫着冲上舞台,这个学校里集结了全国最有表演欲,最能说能唱的人,他们表达热情的方式也非常夸张,有人想去和玉求瑕交流观影心得,也有纯粹去跟他示爱的,就算知道方思弄的存在甚至人就在现场,追求者也并不放过机会,问就是人都有表达爱的权利。
在被一束硕大的玫瑰花束中夹带的闪光亮片情书闪了眼睛的时候,蒲天白下意识去看方思弄。
他没有第一时间找到人,心里却知道方思弄是不可能现在就离开的,但他确实没有在舞台上看到,便眯着眼睛在阴影里找,然后在舞台侧边的阶梯下面找到了方思弄。
方思弄站在那里,微微仰头,注视着玉求瑕。他全身都隐没在黑暗里,唯有那双眼睛映着舞台的灯光,像两颗小小的星子。
作为玉求瑕的正牌男友,他好像一点去宣示主权的意思都没有,就甘愿站在那里,看着所有灯光和爱意都落在玉求瑕身上。
蒲天白盯着方思弄,有点走神。
不知道过了多久,台上传来一片惊呼,蒲天白看过去,发现是玉求瑕越出了人群,朝着方思弄所在的那条台阶走下去,人们下意识跟着他。
蒲天白又立即转回去看方思弄,发现方思弄还是那样站在那里,微微带了点笑模样,张开手臂迎接玉求瑕。
玉求瑕走下台阶,伸手揽过他的脖子,用额头和鼻尖蹭了蹭他的侧脸,然后带着他向外走。
玉求瑕收了满怀的花,全世界的灯光都聚焦在他的身上,满面荣光,春风得意,而方思弄静静地跟在他身边,安然从容,对旁的一切都毫不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