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入戏 [无限](129)
“我不知道,我忍不住了。”方思弄面无表情地说,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井石屏,“而且我们的命运都握在你手上,但我并不相信你。我的命运落到了你手中,我很不舒服。”
井石屏曾在“弗兰肯斯坦世界”中修好一辆报废的汽车,也是结束那个世界的那一辆,方思弄坐过也开过那车,对那堆废铁居然能被修好这件事产生过十足的惊讶之情。
结果到这个世界才知道,那果然不是人力所能及的事,而是靠了超越人力的“异能”。
——井石屏的异能,展成宵还给起过一个名字,叫“精微机械”。
觉醒这个能力之后,井石屏在“戏剧世界”中就跟机械建立了异常紧密的联系,他可以通过简单的触碰,感知到任何机械结构的问题和损坏,他可以理解和分析问题的根源,并以惊人的精密度进行修复。无论是一个老旧的机械钟表还是先进的机器人,都能使其恢复到原始状态。
当然,这种能力也可以反向作用——轻松拆解任何机械装置,无论其复杂性有多高,他都能够以超越常人理解的方式解锁和分离零件,毫不损伤结构。
井石屏有这种能力,在这个世界中,拆解时钟核心的任务,自然就落到了他头上。
所以方思弄说所有人的命运都握在他手中,丝毫不为过。
井石屏抬起头,迎着方思弄的视线,片刻后脸颊微微抽动了一下,叹气道:“她是我杀的。”
方思弄仍是那样盯着他,不放过他脸上一丝表情:“为什么?”
井石屏沉默灰暗、还被打破了额角的脸忽然一转,眼中迸溅出两星惊人的亮光,声音也陡然提高,这让他像是瞬间变成了野兽:“因为每天必须要死人!不是她,也会是别人,可能是你,可能是我,也可能是玉求瑕!我只是把这个名额控制在了自己手里!你也是受益者!”
方思弄反唇相讥:“你凭什么觉得自己可以掌握她的生杀大权?”
如果说在这个“世界”中死亡是必然的,可因为“世界”死亡和被人害死,在他心中是有很大区别的。
死在“世界”中可以说这是这个人运气不好或能力不济,但被人害死,这就太恐怖了。
井石屏站起来,在夜色下他强壮的身躯显得威胁性十足,他走近了几步,垂首盯着方思弄:“你是那个世界才进来的,你不明白……我们不能让名额落到‘世界’手中!之前有过这样的情况发生,你不会想知道那是怎样的地狱……”
方思弄盯着他的脸,浑身上下的汗毛都竖了起来,进入了警备状态。
他想起玉求瑕曾经跟他谈论过“如果没人死掉”会遇到什么——“世界”会制造一个死者,形式各异,可能天降陨石砸死,或者……让人投票表决。
细思极恐的是,这些规则,玉求瑕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他的拳头在身下握紧,仍是梗着脖子道:“那你为什么选中她呢?只是因为她弱小?弱小就活该被害死吗?”
“那不然呢?”井石屏嗤笑一声,又问了一遍,“那不然呢?方思弄,你以为这里是什么地方?”
“老井。”元观君在隔壁不赞同地叫了井石屏一声,应该是想要打圆场,转向方思弄之后声音温和了很多,“小方,你冷静一下。”
方思弄深吸了一口气,不想再说了。
其实要说他对秦菲多么有感情当然不是,他只是觉得把自己的命运交到井石屏这样的人手上很可怕。
元观君就像能看穿他所思所想一样,忽然道:“你知道卢盛是怎么死的吗?”
方思弄睁开眼睛看着她,不知道话题为什么忽然转到了这里。
元观君笑了一下,看他的眼神实在称不上善意:“硬要说起来,也算是玉求瑕害死的吧。”
方思弄额角一跳:“你把话说清楚。”
元观君轻描淡写地说:“他是故意让卢盛看到清洁工的脸的。”
方思弄当然记得那天的事情,他早上在老屋见到了怪物,并被疯子的血喷了一身,在他们已经推断出人血是非常危险的信号的前提下,当天又没有其他人犯错,那么当晚的死者很有可能就是他。
幸运的是在那一天几乎结束时,卢盛和清洁工起了冲突并看到了清洁工的脸,直接违反了规则,所以当晚死亡的人成了卢盛。
方思弄感觉到了一种深切的严寒,从他身体深处升起,让他不得不颤抖起来,他狠狠掐住手心,死盯着元观君:“你有什么证据?”
“我和卢盛当时正在往上走,结果清洁工的桶忽然滚了下来,人家的桶好好的放在那里,怎么可能那样掉下来?而且清洁工很生气地在追玉求瑕,很明显桶就是玉求瑕搞下来的。你们不是吃完饭就回房间了吗?为什么当时你不在,玉求瑕却一个人出现在那里?根本说不通。”元观君平静地望着他,那目光却让他无端畏惧,他撇开了视线,自己都没发觉声音低了很多:“这都只是你的推测。”
“事实如何,我想你自己清楚。”元观君并没有因为他的嘴硬生气,依然气定神闲,“当时所有活到今天的人都看出来了,只是没有必要说破,毕竟我们都知道玉求瑕的能力,没有必要为了一个死去的卢盛细究玉求瑕的问题,只是,我当时就明白了你对他来说有非凡的意义,否则他也不可能那么做。”
方思弄喉咙哽住了,说不出一个字来。
当天玉求瑕明明先回了房间,之后又出去了,他当时在洗澡,没办法,等穿好衣服追出去,所有事情都已经发生了。他不是没有疑惑过玉求瑕为什么要出去那一趟,但从来不敢深想,也是一种逃避吧。
“我讲这些,也没什么别的意思,就是想告诉你,在这里面没有人是干净的,生命只有一次,自保是人类的天性,别苛责别人。而且,就算现在没有做,你也不能保证自己之后不做这种事。有条件的时候,我们只能相信我们的联盟是坚固的,你也别怪老井。”元观君的语调仍旧不疾不徐,漆黑的瞳孔却像两口深井,要将人直接卷进去,她接着道,“退一万步说,如果所有人都什么也不做,真沦落到‘投票表决’的境地,你会投谁?”
方思弄仍是说不出一个字。
元观君叹了一口气,撇开视线,眼中那种极具压迫感的阴影也消失了:“方思弄,这是一个生与死的世界,生死之间的距离太短,没有法理和道德的位置。”
这时井石屏忽然嗤了一声,又道:“我如果真是你想的那样,你在命运还握在我手上的时候惹毛我,你会有什么下场?”
方思弄又被说得一怔,的确,他敢这样做,除了他在这个世界中精神状况非常不好以外,是不是潜意识里,他感觉井石屏并没有那么坏呢?至少玉求瑕很信任他,并把这个世界所有人的命运都交给了他。
“有时候人还是不得不相信自己的直觉啊,小伙子。”井石屏倚老卖老地道,看了他片刻,又说,“不用再确认了,我可以给你承诺——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我不会对你出手的。”
方思弄冷冰冰:“你刚还打了我。”
井石屏双目圆瞪,一脸的不可置信:“你没打我?”
“行了,休息吧。”见两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散去,元观君也功成身退地换了个姿势,以便更好地养精蓄锐,“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方思弄再次躺平,觉得浑身上下都疼,脑子也晕晕乎乎的。
他并不觉得自己是个多么有正义感的人,今天爆发也是因为玉求瑕当着他的面被巨人带走了,他有火找不到地方发,井石屏又正正撞上来。而现在,经过这番赤/裸/裸的对话,他更深地认识到了自己的虚伪,他其实并不是在为那个萍水相逢的女孩伸张公义,而是戒备猛虎在侧,为自己的安全担忧。
他当然是自私的人,并且在发现玉求瑕很可能跟井石屏做了几乎一样的事情时,对两人的情感却完全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