俯听闻惊风(13)
手欠属实是要得教训的。凤怀月牙关紧咬,眼见虎群已经张开了血盆大口,自己却连握剑的力气都没有,便昏昏沉沉地想,什么破火。
三百年余前的凤怀月也这么说过,什么破火,我不要了。
司危看着被他撒泼耍赖滚成咸菜缸的床,再看看丢了一地的枕头与被子,皱眉道:“灵火也是你能随便取来玩的?”
凤怀月正被灵脉内的火焰灼得肺腑剧痛,也没心情吵,虚虚一伸手:“那你拿走吧,快些。”
司危倨傲地握住那截细白手腕:“求我。”
凤怀月继续细细弱弱地哼唧:“不要耽误我出去找乐子,最近宴席多得很。”
司危:“……”
最后他还是没将灵火收回,而是把人拎进密室,锁了整整半年,亲自调教,直到那些灵火全部安安稳稳融在他的灵脉中,方才放出来,而此时早已春去冬近,四处寒风瑟瑟,连宴会的影子都没剩一个。
寻欢作乐爱好者凤怀月简直气得要死。
罪魁祸首还要在旁边冷嘲热讽。
“你去啊。”
凤怀月撸起袖子就是一巴掌。
灵力确实涨了。
主要体现在这一巴掌的声响比起当初,更要清脆几分。
而面对这位敢于扇瞻明仙主的法外狂徒,灵火并没有让他痛苦太久,很快便化为一片酥麻的抚慰,温暖得如同恋人的怀抱。
凤怀月稍稍松了口气。
阿金问:“仙师?”
凤怀月站直身体:“没事了,这些灵火确实与传闻中不同,你也可以试试,不必都给我。”
已经被他坑过一回的阿金:十分感动,然后拒绝。
第9章
凤怀月虽说已经忘了那半年的密室禁闭,但禁闭的成效显然并没有因此消退,灵火与他的身体契合得宛如共生体,微微发烫的灵脉像一根正在沐浴阳光雨露的藤,充满了旺盛蓬勃的生命力。而在经受了漫长无边的病痛折磨之后,突然能拥有如此轻松的,能明确感受到自己“活着”的时刻,他也心情大好,连带着看虎群也顺眼几分。
不过顺眼归顺眼,当斩还是得斩。
他握紧手中佩剑,吩咐道:“你去后头。”
阿金赶忙后退几步,一只手还伸进乾坤袋里备着,准备稍有不对,就将符纸法器再抛出来一批。
老板娘也站在大漠深处,一动不动地看着凤怀月,看他凌空挥剑斩杀妖兽,如白虹势不可挡。将军则是站在心爱的妻子旁边,瞳孔扩散,眼眶乌黑,口中不断喃喃自语着,整个人看起来几乎已经要被繁忙的军务压垮,疲惫得很,摇摇欲坠。
“夫君,你别担心。”老板娘轻轻靠在他的胸前,“你看他,他是有本事的,并不像以前闯入的那些废物一般窝囊,我们这回或许当真能得救呢。”
将军的喉咙里发出古怪的气音:“咕噜噜噜……好。”
虎群很快就化为一阵黑烟。
阿金从未目睹过如此厉害的修为,激动得要哭不哭,甚至敢大逆不道地夸上一句:“就算是瞻明仙主来了,我看也不过如此!”
凤怀月合剑回鞘,敲敲他的肩膀:“这话留着出去说。”
阿金嘿嘿赔笑,出去那那那就不敢了,他回头瞄了一眼,见将军夫妇与兵士们仍站在原地,便又悄声问:“仙师,咱们现在是要走吗?”
凤怀月道:“走是要走,但不能空手走,我方才已经与老板娘谈好条件,问她要五百兵士。你我接下来的路途还不知要遇到什么,带着帮手,有架就让他们去打。”
阿金觉得这主意虽然不错,但也有一个问题:“可仙师不是说,这支军队绝大多数兵士,都是由老板娘的怨念所幻化出的虚景吗,也能打架?”
“不能,所以我也没全要。”凤怀月道,“你忘了?里头还混了五百个真货。”
虽说个个腐烂掉渣,摇摇晃晃,但总比没有要强。
阿金仍旧觉得此举不妥,因为一共就五百个嘛,哪有都讨了来的?千万别一不小心又惹怒那对大妖!凤怀月却觉得没问题,拍了他的屁股一巴掌,吩咐道:“你去把将军引开,我去要人。”
阿金:“……”
老板娘这回并没有再刁难凤怀月,她说:“那你自己去挑吧,去密林另一头,你一定能杀了皇帝。”
“挑谁都行?”
“挑谁都行。”
半个时辰后,阿金在密林深处找到了凤怀月,此时他身边已经围了五百名缺胳膊断腿的残兵,个个污泥满身,绝大多数衣不蔽体,头发也板结着。这么一堆妖,混在数万大军中尚且能看得过去,此时单挑出来居于一处,就算是在鲁班城见过大世面的专业向导,也有些头皮发麻,蹲在地上干呕半天。
凤怀月丢给他一道符咒,用来遮盖四周弥散的,仿佛来自地沟深处的烂苔藓气味。阿金气喘吁吁地缓了半天,坐在树下问:“仙师是怎么说的,那老板娘还真就答应了?”
“其实不难。”凤怀月道,“她心中执念太过明显,只要顺着这个执念,就很好骗。”
杀了皇帝,获得生机,获得一个安稳居所。看似大凶的妖,内里也无非是个想守着丈夫与孩子安稳度日的平凡妇人。阿金道:“我看那将军上半身与下半身都不囫囵,皇帝在生前应当是腰斩了他,死法太惨烈,他妻子的怨念才会那般浓厚。”
凤怀月问:“皇帝在何处?”
一名兵士缓缓抬起手臂,指向密林以北。
凤怀月用手中的木棍拍了拍他:“行了老兄,放下去吧,多谢。”
阿金道:“这些人的衣服实在太破太烂了,并不能分辨出朝代。”
“三千重世界,每一重内都是斗转星移,历史如长河,帝王何其多。”凤怀月丢下木棍,靠着树咳嗽了两声,“歇一阵吧。”
阿金应了一声,他对凤怀月的来历充满了好奇,但也知道不该问,便只凑到跟前坐着,没话找话地说:“仙师这把剑叫什么名字?”
“没名字。”凤怀月道,“这是我在离开庄里时,找一个老铁匠现买的,你也觉得丑吧,丑就对了,那老头确实没什么审美,不过好在便宜,也结实。”
阿金:“……”
修真之人的剑,也能如此随意的吗?
凤怀月却不嫌弃。他知道自己在几百年前,肯定也曾有过一把很好的剑,但往事已矣,没了就是没了,眼下能踏实握在手里的,才是好的。所以这回来鲁班城,还专门精挑细选了一个不算便宜的剑坠,将大铁剑隆重打扮了一番。
阿金道:“这剑坠是金蝉城所出。”
金蝉城,余回的地盘,凤怀月当初没少去,但他现在想不起来,还被灌输了一脑袋错误情报,于是就自我感觉很有道理地感慨,啊,原来是金蝉城所出。想当初那位清江仙主被我玩弄于股掌之中,现在我高价买点东西,让他多赚一些,也算是还了些许情债。
很好,不错。
他又问:“你还知道什么与凤怀月有关的事,说来听听。”
因为是在千丝茧内,所以阿金也不再顾忌,不过关于凤怀月的消息,大多是些街头巷尾的传言,只能听个热闹。头号绯闻对象余回,排第二的就是彭流,毕竟当初越山仙主也是时常将第一大美人请至家中赏景赴宴的。
修真界拢共就这么两大话事人,还全部都与凤怀月说不清道不明,实在不成体统。阿金道:“幸好还有一个瞻明仙主,很清醒,丝毫不为美色所动,据传他经常怒喝训斥清江仙主与越山仙主,也经常将凤公子从他们家中强行掳走,再关押在自己的六合山大殿中,亲自看管调教。”
凤怀月听得眉毛鼻子皱在一起:“当真?”
阿金道:“反正传得有鼻子有眼。”
凤怀月又问:“除了越山仙主与清江仙主呢,可还有旁人?”
阿金撑着脑袋:“那可就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