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广告商(236)
蒲梦菱:……
她还说蒲梦菱怪,明明自己脾气最怪,阴晴不定的。
就算蒲梦菱脾气好,从小到大也罕见如此脾气的姑娘,偷偷给小黛递了个无奈的眼神,继续低头做事。
……
与此同时另一张画案边,罗月止心情颇佳。
若抽到了旁人,他兴许还动动脑子,主动出出主意。
可谁让他抽到的是赵宗楠,延国公脾气好,任劳任怨,只叫罗月止安安心心当起了废物。
诸位参赛者或凑在一起低声讨论,或各自埋头作画赋诗,唯独罗月止闲得慌,一边给赵宗楠磨墨,一边左顾右盼,瞧别张桌子背后站着什么人。
他们号码排得靠前,位居第一排,想要总揽全局,就得侧着身子往后看。
一看之下,还真有些认识的人。
与蒲梦菱一组的,乃是那大小姐脾气的土豪黄娘子,脸色臭臭的,画得倒还认真。
而在她们附近,柯乱水竟然和文冬术那冰灯笼凑到了一桌。
自要有绘画竞赛,柯乱水都会积极参加,这倒是不意外,但文冬术那家伙竟然现身在这人群拥挤的地界,实在是出人意料。
柯乱水拿起画笔便旁若无人,仿佛只在原地留了一缕魂魄支撑躯壳,其余的都投进画纸当中去。文冬术在一旁写自己的诗,偶尔瞧几眼柯乱水的笔锋。两人各自盯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儿,瞧着倒有几分诡异的和谐。
柯乱水偶尔抬头说几句话,气势比那冰灯笼还足,好像还隐隐有些指使他的意思。文冬术一声不吭,只是点头。
孩子出息了。罗月止瞧着感动,多少有点报了旧仇的意思。
正高兴着,额头被笔杆敲了敲。
赵宗楠静静看着他。
“墨太浓了。”赵宗楠道,“你是真不顾我啊?”
罗月止压低声音:“这不是在收集情报呢,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赵宗楠似笑非笑:“上次在宜春苑作画,你也不急着动笔,先左右观察了良久。当时以为月止气定神闲,尚有后手……现在想来,可是慌得厉害?”
罗月止心道这始作俑者,脸皮挺厚,还真好意思说呢。
罗月止数乱了桌子,打算从后往前研究,结果一眼瞅见了站在最后的欧阳永叔。
他怎么也来了,这不合适吧?
罗月止忍不住吸了口凉气,颇有种参加市级征文比赛,猛然发现自己的竞争对手是诺贝尔文学奖得主的既视感。
新法政策步入正轨,叫改革派君子们得了空闲,各自放松下来。
今日茶水诗画的评委团共有十几个人,除了岑介、崔槲之外,就还有颠颠跑过来凑热闹的蔡君谟,主要负责评价书法,也的确是实至名归。
只是没想到,同样的了空闲的欧阳永叔不好好在评委席上呆着,反倒悄无声凑进了参赛队伍中去。
罗小员外一边研墨,一边啧啧称奇:“虽说今日是来凑热闹,胜负没什么要紧,可对手是不是忒强了些?”
赵宗楠未曾抬头,问他瞧见谁了。
罗月止同他说了欧阳永叔的名字,赵宗楠笔锋未停,垂着眼睛道:“获胜条件苛刻,还得看同伴是谁,也不一定就是他拔得头筹。”
欧阳永叔正在与同伴讨论创作,又是个近视眼,并没对上他的目光,罗月止便远远地多看了会儿。
只见站在个头不高的欧阳司谏身边的,乃是个穿着朴素的中年文士,长身秀眉,风神疏朗,虽之前未曾见过,但看其气度,想来并非无名之辈。
罗月止小声问:“他身边那位先生是何人,长佑可认得?”
赵宗楠终于抬头,顺着他提示的方向,托着毫笔往后瞧了瞧,当时便愣了愣:“梅圣俞怎得入京来了?”
罗月止亦一愣:“梅圣俞?”
他自然知晓梅尧臣梅圣俞的大名,此人乃是个恩荫小官,迄今为止从未中过科举,但因诗才出众,在读书人中有极大声名,听说论及诗之一道,欧阳永叔都直言自愧不如。
当然,就算罗月止今世与他相见不识,凭借前世的记忆,亦记得他的传世名句:
霜落熊升树,林空鹿饮溪。人家在何许?云外一声鸡。
前世时候,野营徒步于打工人之间格外流行,休息日的清晨,罗月止经常看到有人拿这句子发社交媒体动态,看得多了,便记得格外清楚。
后世借用,或有附庸风雅之嫌。
但作为创作者的梅圣俞才情如何,自然无从质疑。
早些年诗坛盛行繁复精致的西昆诗,诗与词皆以辞藻华美为先,晏相那清丽富贵的珠玉之词最受欢迎。
但天底下有几个晏相公?
同样满满当当的辞藻,偶尔读上几首是金翠华彩,但看得多了却审美疲劳,千篇一律记不到心里。
在这种环境下,梅圣俞能跳出常规,写出“云外一声鸡”这样的句子,古拙闲淡,颇具五柳遗风,实乃别开生面,叫人读之一新。
赵宗楠收回眼神,看着身边的罗小员外笑道:“月止一会儿好好写,状元是不敢想了,榜眼或许还有机会。”
罗月止收了眼神,终于开始琢磨自己的诗。也不奢望名次如何,只求不拖后腿不丢人。
……
黄文婼的笔停住了,眉头紧锁。
蒲梦菱余光瞧她一会儿,还是开口问:“怎么了?”
黄文婼抿抿嘴,不看她:“画不出了。”她自小学画,都是照物而摹,想象力亏欠了些,如今画仕女图,衣裳动作尚且能画个类似,少女眉目却不好拿捏,眼前见不着人,脑子里便空空如也,笔尖更使不上力气。
蒲梦菱安慰她:“慢慢想,尽力而为即可。”
黄文婼却有些生气,又瞪她一眼:“你方才说冲着茶膏来的,如今又丧气起来,真难料理!”
蒲梦菱愣愣琢磨她的话,眨眨眼睛,抿起嘴巴,有了点笑模样:“你与甘云关系不好,性情倒是有些相近,别别扭扭的。”
黄文婼突然盯住她:“不许动了。就这样笑。”
蒲梦菱定在原地,笑得脸都要僵了,直到黄文婼照着她的面孔画下来,她才卸了力气,凑过去看了看,颇有些讶异:“黄娘子画技竟如此精湛。”
黄文婼洋洋得意,忍不住炫耀:“小时候说想学画,祖父便斥黄金百两为我请了先生,先生姓张,据说是那张萱的后人,人家祖上可是宫中的画供奉,《捣练图》你可听说过?便是他那老祖宗的画作。”
蒲梦菱很是给面子,又夸了她几句。
黄文婼最喜欢别人哄着自己,登时得了趣味,又叫她摆了好几种姿势,持扇的、分茶的……逐一誊画下来。蒲梦菱这还是头一回给人当画画模特,大庭广众之下颇有些放不开,拘谨得很,脸都红了。
羞着羞着又觉得有趣,忍不住抿嘴笑。
小黛瞅着自家姑娘含羞带怯的,也跟着笑起来,眼神往旁边一瞥,不小心对上黄文婼女使的眼神,发觉她也在笑。
小黛胸襟自然不如蒲梦菱,还想着之前打架的“仇”,撇撇嘴移开了视线。
黄文婼的女使春釉“切”了一声,也不搭理她。
第183章 分茶之交
半个时辰的时间,眨眼间便过去了。
场上一共分了五十三组,共成五十三张画作,大抵两炷香时间后,便会有伙计负责将画作收归后台,统一评分,待酉时日暮茶会结束前公开排名。
若对作品感兴趣,可以趁收取之前随意观看,只是没有投票的权力。
欧阳永叔是个近视眼,只待罗月止与赵宗楠走到近前才辨清了来人,眼神颇为惊讶,没想到如此碰巧。
朝中官员忌讳与宗室密切往来,他与赵宗楠不过每年元夕有几面之缘,并不相熟,说话并不热情,不过客气而已,同罗月止说话反倒更多一些。赵宗楠素来谦和,怡然自得,并不计较。
欧阳永叔所画的,乃是一幅山寺饮茶图,岩间几人共坐石台,邻水煮茶,衣带当风。若细细去看画中之人的眉目……
罗月止笑起来:“看这细长俊秀的眉眼,可是富相公?还有坐树下摇扇的,我虽未曾见过真人,但大胆猜一句,可是范公?更有如今站在身边的梅圣俞梅知县,画得亦是传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