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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万个夜晚中的水上灯与梦(39)

作者:凯奥斯 时间:2021-09-08 07:17 标签:快穿 强强 情有独钟 边缘恋歌

  你衣着简洁得体,算不得衣冠楚楚、打扮入时,却很合身,你偏爱的深色衣衫把你衬得沉静儒雅;你鲜少在公共场合高谈阔论,耻于过度表现自己;你和所有人都相处得很好,为你的体贴、谦逊和好风度;而透过所有人都能看到的表象,在深处我看到你的内核如此自由、自我,你友善地对待这个世界,至于它怎么回报你,你毫不在乎,他人对你的态度和行为不会困扰你,刁难无法令你却步,你总能找到自己的那条路,在不被同化的前提下稳定向前,不像我,尽力地柔顺服从、举止怯懦,依旧叫自己遍体鳞伤。
  这种潇洒自如的作态叫我深深喜欢,渐而演化为推崇备至,在我而言你简直无一处不好,好到我自己都无法分辨我是狂烈渴望着的是接近你还是成为你。而你对我浅薄而热烈的崇拜一无所知,看不出在你身后的阴影里有一个阴郁的孩子蹒跚地学步,既盼着你回头看,又害怕你回头看。
  慢慢地,我不再满足于单纯的等待,你其实不太热衷出门,干耗一天有时也不一定能有结果。你们厨房的窗户面对道路,我决心拉近距离,矮身守在窗下,偶尔也能听见你们断断续续的交谈。但还是不够,我还是没法更近地接近你,有一回我想着想着,差点要□□进你们家的院子,尔后我意识到那只会让我摔断自己的脖子,因为围墙是有那么高。
  在你不出门的时候,如果那个女人出来,我也会试着跟踪她,弄懂她不比摸清你更难。我知道了她姓谈,少见的姓氏,她也在教书,和你不在一个学校。从生活的细枝末节完全能够看出她爱你,她买的所有物品全都在迎合你的喜好,会在买之前思索你会不会不喜欢,哪怕是她自己用的捈脸的润肤膏。你们的感情令人称羡,我却能找出一点不对,非要说是什么,当时我搞不懂,后来才能辨认出来,你们之间的感情对她不仅仅是爱情,还是用性命去依赖的瘾。
  我频繁游荡在外的行为难免被父母觉察,母亲斥骂我是蛀虫,填饱了肚子就不归家,是养不熟的白眼狼,但当我心中有了盼望,她刺耳的言论就像毛毛雨,再也无法给我造成一点儿伤害。我以为。
  那天擦黑时我才从外头匆匆跑回来,在‘田鼠洞’里左突右撞往自己的房间去,路上不小心撞到一个男人,’对不起。‘我退后几步,他没有吭声,只是眼睛不眨地盯着我,我认出来他是给我父母的烟霞馆供货的主要人物,低头垂手站到一旁给他让路,他古怪地笑起来,’没有关系。‘说完就走了。我松了一口气,以为终于过了这个坎儿,两三天以后,我发觉那只是错觉,漩涡越卷越大,它要溺死我,它的意志无从改变。
  父母的意志无从改变。
  ‘你去陪他喝茶。’母亲用一种无可置疑的语气命令,‘我已经安排好了房间。今晚就去,明天早上再回来。’
  我转过头看父亲,‘您也是这么想的么?’
  他没敢看我的眼睛,轻声说,‘去吧。就是喝喝茶。’
  我没有办法,知道自己没有拒绝的权力,我的反对不顶事,最多让自己手脚被捆住送过去。所以我答应了,我说,‘好,我会去的。’
  我回到自己的房间,打开装衣服的旧木箱,拿出压在最底层的一件衣服,从口袋里摸出两个纸包。晚上我给他们做了最后一餐再去赴约,我提了一壶新泡的茶。
  刚打开门,那个男人没有喝茶的心情直直地扑到我身上抱住我,我用力推开他,假笑着请他先喝一杯凉茶,他不耐地答应着,把我倒的一杯茶水一饮而尽。
  十分钟后,我返回父母的房间,他们倒在餐桌上睡得昏昏沉沉,菜未吃完,我取出两瓶酒,在地上倒掉一瓶半,把剩下的半瓶酒和空瓶放在桌上,两个人面前一人放一只酒盏。布置好一切后,我在屋子里四处翻找他们藏起来的财物,找到一些,但并不多,我停了下来,不愿意拿太多,就算知道他们的钱绝不止这些。
  然后我在他们和那个男人的房间各放了一把火,跑到走廊上压低嗓子粗声粗气地大喊‘着火啦’,自己飞快地溜走了。
  本来假设没有契机,我可能永远不会做出这等事,你可能很难想象,做下罪行时我心中是何等的放松和愉快,没有丝毫恐惧或怜悯,只觉得灵魂空落落地飘在空中,心中有种难以描述的空虚,这种空虚是好的空虚,它代表胆大包天的奴隶终究永远摆脱了主人,我获得一辈子渴求的自由。不管是流落街头还是别的,没人再能真正地伤害我。我几乎是立即跑到你们的窗下,这天我格外幸运,正赶上你们用餐,我听着你们有一搭没一搭的会话,想象着屋内松弛、惬意的空气,简直以为下一刻我就坐在你们之间,和你们一起吃饭、说话,我的前路一片光明,我有你们伴我同行,沐浴着爱和希望。我孤零零地坐在窗外越想越激动,这份幻想极大地催促我一定要走进你们生活,使你们知道我。
  而幻想很快破灭,过了三四天一个远房亲戚从外地赶来,我才知道我的母亲有个多年没有联系过的远方表哥。
  他给我的父母收敛尸骨,几天后带着我离开了启明。

40、恶童 25(中)
  我不敢奢求自己可以摆脱那些过往,一个人由他的过去做成。凭由我的过去,我以为未来将无所顾虑,以这副铁石心肠我不会有一丁点儿难过、忏悔,在清醒中我没有,在睡梦中我不知是否泄漏隐秘。
  我住在表舅家里一段时间,他们一家三口人,夫妻俩和一个孩子,都不健谈,彼此之间也冷冰冰的,不见有亲密的举措。他们家境不富裕,孩子在上学,表舅母原本在纺织厂做工,累坏了眼睛,现在接些替人浆洗衣物的琐碎活儿;表舅则是一家冶铁厂的工人,工资不高,全家人过得紧紧巴巴。在这种情境下,除非是圣人才会把死去远亲的孩子接过来照顾,我心存疑虑,没法感激他们的收养,倒怀疑其中有些阴谋。
  我的预感来得十分强烈,总能看见他们三口躲着我窃窃私语,我的表弟那年五六岁,常用一双大得出奇的圆眼睛暗地里瞪我,有一天我凭窗远眺,他从旁边的桌子下钻出来,幽幽地说,‘杀人咯。’我后背悚然一凉,立即扭头看他,那张孩童的圆脸儿上没有一丝烂漫的表情,尽是麻木、冷淡和讽刺,他唱歌似地小声哼着‘杀人咯’,像老鼠般畏畏缩缩地又钻到椅子下面。
  这件事让我陷入疯狂的猜想,我不知露了什么破绽,或者表舅、表舅母听到了我梦中呓语,模糊拼凑出我所做的一切,不,在那之前他们该早有了警觉,表舅认领我父母的尸体时想必已经产生疑虑,相比较一般烧死的人他们死得……太不痛苦了,脸色都不怎么扭曲。另外假如他掰开我父母的嘴巴,在里面可能找不到烟灰,无疑又是另有死因的有力佐证。我的想法合理得令我害怕,我不害怕他们杀死我,我害怕被收监、失去自由,从此无法再见你,失掉人生的可能性,被遗忘烂在泥淖里。
  我确信起他们知道了这可怕的事实。所有人都避免同我接触,表舅不让我出门;表舅母什么都不许我经手,好像我是条阴险致命的毒蛇;每当小表弟蹒跚走向我,她会赶紧把他抱在怀里,冷淡而厌恶地瞟我一眼,忙活自己的事情。
  既然他们这么嫌弃我,总该有一件事让他们百般容忍留我在家,我身上总该有一件东西是他们谋求的。
  终于某日表舅下了工,把我叫到他面前问起一个问题:我们家的财产都藏在哪个位置。他说人们都传说他们把它藏在了某个地方。那么我搞明白了我的价值,可惜的是不能为他解答,我老老实实地告诉他我不知道,从没参与到这种大事的决策中来。他的嘴角骤然垂下去,像条倾翻的小舟,失望的暴怒的巨浪打翻了我,表舅母在背后悄悄地张着眼睛暗中窥探,小表弟坐在地上拍手笑:‘杀人咯!杀人咯!’
  那天的氛围我不想再体会第二遍,我当时是多么恐惧,想着自己完蛋了,他们一定会把我送到警局去。
  不过我低估了欲望,他们不肯轻易放脱希望,不当我不知道,而当我知道却不说,为了从我口中套取答案,假模假样地对我嘘寒问暖,却从各个缝隙撬我开口,但不知道就是不知道。他们气急败坏,表舅带着我回了启明好几趟,把烟霞馆的残墟花大心力掘了几遭,一无所获,骂骂咧咧地带我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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