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偿子债(23)
傅衍对你好吗,你那么喜欢怎么还会分手呢,他是不是辜负你的喜欢了。
这么一个小问题,每个当家长的都该关心的问题,他竟然不敢问。
因为他害怕看清自己到底算是个什么东西。
李晓可怜巴巴的恳求道:“爸爸能不能给他打个电话?我不出声的,我就是想他了。”
“我,我……”
李然突然觉得受不住了,浑身大大的打了个摆,险些呼不过气。
他太卑鄙了,他自以为的幸福竟然是从小孩手里抢来的,现在小孩想要回去,他怎么都舍不得。
他一个窝囊又废物的男人,已经浑浑噩噩过了大半辈子,岁数只长在了皱纹里,一点长进都没有,白费了那些年月。
继续混吃等死,也不是不可以,只不过心里难受一点罢了,但这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人总该活着,说其区别,不过是开心的活和难过的活。
只是他真的很想很想和傅衍一起,或开心或难过的度过接下来的生活。
只要有傅衍。
如果还能贪心一点的话,他也想要小孩。
但是听了这两个女孩的话,李然再一次的迟疑了,好像他们三人之间矛盾又复杂的关系,必须要狠心舍下一个。
李然自嘲的笑了一下,说得好像选择权在他手里似的,他是不是被人利用的棋子都不好说,却自作多情的在想以后的路该怎么走。
真是傻的可以。
他这辈子所有的勇气都用在傅衍身上了,这个男人是他主动追来的,是他大胆的去表白,才得来了珍贵的同居机会。
可是一个人的勇气也是有限额的,得知真相的这一夜之间,突然抽掉了他所有的勇气。就算他再怎么渺小,再怎么被戏弄到习以为常,也是要点脸的,他已经过了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冒失年龄。
或许他年轻个二十岁,被人欺骗了还能勉强应对——因为他确实有过这种经历,他被怂恿去和小女生告白,结果丢人又害人,女生见到他都是捂着脸跑掉的。
他又尴尬又自责,道歉憋在嘴里说不出来,那份憋屈的难过,他当时就想着,以后再也不要体会了。
反正像他这么平凡、倒霉、惹人厌的人,只要把心事藏起来就没事了,毕竟谁会去在乎失败者的惨痛经历呢,大家都是给成功者做采访,那些一辈子碌碌无为、庸人自扰的可怜人,往往都是自生自灭的。
他呀,每次都把事情想的很美好,事实却让他跌跟头,所以到了现在,他还是那副凄惨的,谁都可以踹一脚的软弱模样。这些超出他承受能力的突发事件,他该学着变乖一点了。
他也该学着去适应没有傅衍的白天,晚上,没有傅衍的梦里,梦外。
虽然他根本睡不着。
虽然他已经失眠很多个夜晚了。
最近天气不是很好,总是阴雨连绵。李然半梦半醒的睁开眼,发觉家里已经没有吃的了,他出门时天还很晴朗,等他买完日用品,天已经阴沉的仿佛要压下来了。
走了没两步就开始下雨,然而糟糕的是根本没有出租接他,地铁站离他又很远,在他一眨眼的功夫,暴雨卷着呼啸的狂风,劈头盖脸的朝他打来。
风太大了,还有雨,李然全身瞬间就湿透了。一开始他把刚买的蔬菜水果抱在怀里,渐渐的雨越来越大,便把食物遮到头顶,后来遮也没什么效果,袋子里的东西被吹的七零八落。
不得已的找了个屋檐,李然抱着胳膊蜷缩了起来。
他心里的恐惧在风越来越大时到达了顶峰,整个城市都在被大雨所冲刷,在大自然面前高楼大厦都不值一提,更何况是他。
在他瑟瑟发抖,脊背发寒的惊慌里,突如其来的铃声就像救世主一样,让他整个人为之一振。
“我明天要出差,最近不回来了。”电话那头的人竟然是傅衍,也不知是不是有尖锐的风声做对比,傅衍的声音听起来很温柔。
李然哽咽了一下,突然就说不出话了,傅衍喂了几声,再开口时语气就带上了焦急和严肃,“你在哪?”
“我,我在家……”
“说实话!”
“我……”
傅衍沉默片刻,破天荒的温言说道:“你乖一点,你告诉我你在哪,我这就接你回家。”
“……”
不知道被哪句话刺激的李然掉了眼泪,他哆嗦着嘴唇说了地址,握紧手机,嗓子紧的发颤,小声重复道:“我,我要跟你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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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只需要静静等待就可以了,傅衍没挂电话,李然自然也不会挂,他听着来自男人那边的细微声响,就觉得无比的安心。
这其实是件很神奇的事,只是一个电话而已,可怖的大风和大雨在李然眼中就变了样,风吹在身上是凉爽的,雨打在地上是青草香,眼前这个同样湿透的男人,是让他心脏砰砰直跳的傅衍。
傅衍没有打伞,在雨幕中大步向他走来,成珠的雨滴淋在眼睛里看不真切,隐约间只是一个高大的身影,仿佛要和夜色融为一体。
待到傅衍走近了,男人那张有些狼狈,但依旧俊美的脸渐渐放大。这种时候谁都别想保持得体的形象,哪怕是傅衍,也被雨浇的发型全乱,大衣不断淌着水。
李然仰头看着,心里蓦然有了一种他和傅衍是“一样”的亲近感。
“看够了吗?”
李然眨了眨眼,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嗯……”
傅衍单手把李然拉起来,半抱着塞进车里,等到了家,洗过热水澡,狂风暴雨全被阻挡在一墙之外,室内的安定和温暖,就像助燃的氧气一般,“咻”的一下烧着了李然心中那点委屈又别扭的小火苗。
他心里藏着事,他看傅衍的眼光都是躲闪的,他一路上低着头,手指蜷在一起,可是傅衍呢?这个男人从头将他骗到尾,却是淡定又从容的冷静模样,不要说失态了,连一句磕巴都不打。
李然头一次,对傅衍这种泰然自若的自持,有了淡淡的,轻微的厌恶。
他表达厌恶的方式实在是太明显了,将自己收拾妥当,打开门就想重新冲到雨幕里。
“你发什么疯?”
傅衍刚洗完澡,腰间系了条浴巾,发现李然想跑,立刻拽住他的胳膊,以绝对不容抗拒的姿态,将他拉回屋内,抵在门上。
李然像个任人宰割的小鸡仔一样动弹不得,被傅衍有力的胳膊锢在怀里,沾着水汽的胸膛就在他眼前,他仿佛能闻到傅衍身上熟悉的沐浴露味,脸颊离那泛红的肌肤只有几寸而已。
“你,你离我远点……”
李然推他,推他肩膀,推他胸膛,推着推着就不对味了,傅衍纹丝不动,甚至还能腾出手去摸他的下面。
“什么时候学会的欲擒故纵?”傅衍贴着他的耳朵说话,热气拂得耳根很痒。
“我没有……”李然扭头,并紧颤抖的腿想躲,“不要摸我了……拿走。”
傅衍皱了下眉,李然的反应和平时简直是天壤之别,他慢慢直起身体,看了李然一会儿,说道:“你在闹别扭。”
“你这么多天不回家,是不是生气了?”
李然有一种被看穿的恼怒感,“那你为什么不想想我是为什么生气,我不找你,你为什么不能找我呢?我在你心里,在你心里……”
李然陡然一顿,他这是第一次对傅衍抱怨、发脾气,话一说出口自己都恍惚了,音量降低,气势减半,两股战战,剩下的话就被咽进肚子里,只剩一双受惊的眼睛,无力的望着傅衍。
毕竟以他的胆量,和那宽容的都可以立地成佛的性格,想长久的恼火实在是太难了。
他最擅长的就是消化痛苦和忍耐欺凌,这种坚韧又卑微的人,生命力是最旺盛的,给他一个喘气的机会就能活下来。世界上有那么多不幸的人,这些人之所以存在,是因为他们特别会在夹缝中讨生存。
李然就是其中的一员,他没多大的恨,只要傅衍能让他喘口气,他这个自不量力碰石头的鸡蛋,是可以自己长好裂缝的。
但是有人偏偏不断的刺激他的裂纹。
“继续说啊,”傅衍伸手摸了摸他的脸颊,鼓励似的,“你在我心里怎么了?”
可这实在是太羞辱人了,李然红了眼睛,那刚刚消下去不久的愤怒,又升了起来,“我在你心里不算什么,你对我的感情根本不是爱,大概是可怜吧……”怒火让他有了口无遮拦的勇气,“你,你要是觉得受委屈,你可以……”
傅衍平静的打断道:“我对你不是可怜,是心疼。”
“……”
这实在是太犯规了,可怜和心疼的意思差不多,用起来的效果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对上傅衍温柔的眼睛,李然突然很想问问他,“那你到底看上了我什么?”
他很难不去想傅衍到底是为了报复,还是为了接近李晓,或是真的爱他,才和他在一起。回忆傅衍对他的态度,前两个最可信,爱上他就跟天方夜谭差不多。
他自己都自怨自艾,觉得自己窝囊的不是男人,更何况是眼高于顶的傅衍。
若是要面对现实,他没有一点自信心。
傅衍微微笑了一下,“嗯?这是什么意思,让我说你的优点吗?”
李然点点头,顺水推舟的,“那你说三个。”
傅衍笑道:“那你先说我的。”
就像诚心和他做对比来羞辱他似的,李然愤愤的,“那不是很多吗?英俊,有钱,学历高,能力强,年纪轻轻就事业有成……”
傅衍皱了皱眉,“这就是优点吗?我其实又凶脾气也不好,很容易就发火,生起气来能把人骂的狗血喷头,不生气也没多少好脸色。你看到的都是结果,是我们全公司的心血,没有我父亲的资助,没有我家族的人脉,我绝对不会以现在的年龄,就做到今天这一步。”
“……”
李然瞠目结舌的看着傅衍,饶是他再傻,也知道傅衍说的太夸张了,是胡扯也不为过。
这算什么,贬低自己抬高他吗?哪有人把自己拉下神坛,就是为了和普通人平起平坐的。
“但是你的优点都是自己的,你的勤劳,你的善良,你为他人着想,都是你的。”傅衍看着他,揉了揉他的头发,“我为什么不能看上你呢?”傅衍说:“我和李晓已经过去了。”
李然在傅衍这绝无仅有的温柔和耐心里,像迷失了自我般,有些飘飘然。他被夸的整颗心都是膨胀的,一点一点的浮到了嗓子眼,他终于有了底气去和傅衍对峙,关于李晓,关于他,他一定要问个清楚。
直到他听到傅衍说的最后一句话。
李然睁圆了眼睛。
他在这一瞬间,有一种茫然到诡异的挫败感。
就好比一个人不断的打怪升级,历经千辛万苦,就是为了和最终BOSS一较高下。他不远万里来到了BOSS对面,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霸气宣言,结果BOSS一抱拳,诚恳道:“阁下气势不凡,是再下输了。”
他都做好了打到铁块上的心理准备,迎接他的却是棉花。
李然哑口无言,他接下来该说什么呢?他最想问的傅衍自己说了,那些逼问过后才有的,顺理成章的撒泼打滚、哭闹不休,现在全都行不通了。
他被傅衍不按套路出牌的坦诚,打了个措手不及。
李然挠了挠脸颊,稀里糊涂的和傅衍对视了一会儿,而后男人低下头,在他唇边亲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