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偿子债(19)
囫囵吃了些东西,也喝了点桌上颜色漂亮的酒,等傅衍回来,他已经给男人剥了一盘子细细碎碎的虾和螃蟹腿了。
“咦,你来啦?”李然惊喜道:“给你吃!”
他献宝似的把盘子朝傅衍推了推,同时也看清了碎成沫的海鲜,像残羹剩饭一样有些倒胃口。
而这些他在剥的时候其实有察觉,但是觉得没什么大碍。都是吃进肚子里的东西,味道一样不就好了,何必在意是否美观。
可这套理论放到傅衍面前,就感觉怪怪的。男人的气场太强了,整个人显得尊贵不凡,情不自禁造成一种什么他都要最好的错觉。
不论是食物……
还是恋人。
李然难免失落道:“额,怎么剥成这样了啊,我重新给你剥一些吧。”
傅衍按住李然的手,拿筷子夹了一块放进嘴里,说:“可以了,都是一样的。”
李然不禁露出开心的神色来,眼睛黑的像讨要肉骨头的小狗一样,眼巴巴湿漉漉的看着傅衍。
薛心泽被他们含情脉脉的对视恶心的不得了,翻了个大白眼,受不了的叫嚷道:“这是什么忘年交啊?”
傅衍看过去,他慢慢的抬了下眼皮,刚想说什么,就听李然忍耐着什么似的在叫他。
“傅,傅衍……”
“怎么了?”
“我……”李然顿了顿,脸都灰白了,“我想出去一下。”
傅衍皱了下眉,“怎么了,你的脸色很难看。”
“没事的……就是透不过气。”见傅衍有起身陪他的架势,李然赶忙说:“我自己一个人就可以,一会儿我就回来……”开玩笑,他现在的样子那么难看,怎么能让傅衍看见呢?
说着强忍难受挣扎着坐起来,一路上问了不少人才找到洗手间,一刻都忍不了的扑到洗漱台旁边,吐的胆汁都要出来了。
一波又一波的呕欲恶心的他喘不过气,稍微呼吸重了点,就牵扯到腹中的疼痛,这下便更加糟糕,李然马不停蹄的坐到马桶上,等这磨人的绞痛稍微缓解,后背都被冷汗浸湿了。
他像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额前头发全湿,面色是缺氧的惨白,浑身的力气仿佛随着刚刚的呕吐全部泄尽。
他的嘴里很酸,不停的反着酸水,喉咙稍微一动,就能淅淅沥沥的吐出不少东西。
一只大手在他后背还算轻柔的拍了拍,“好些了吗?”
李然心里咯噔一下顿时慌了。
果然,手的主人下一句说的话一点都不温柔,怒火说来就来,简直算得上咬牙切齿,怒不可遏,大发雷霆:“你是猪吗?吐成这样还说没事?你怎么那么能惹麻烦,赶紧和我去医院!”
李然红着眼睛不敢看他,嗫嚅道:“啊,不,等等……你先出去,这里很臭……”
傅衍不再同他废话,一把将他打横抱起,坐电梯下楼。李然在他怀里偶尔呻吟几声,夹带着哼哼几句,一下又一下的叫着他的名字。
“傅衍,傅衍……”
傅衍没好气的应道:“做什么?”
李然说不出个所以然,他的脑子里嗡嗡的,有个声音一直在环绕——
不知道是不是疼痛中出现的幻觉。
先是一个刻薄的声音小声说道:“你是缺父爱还是缺保姆?”
李然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一下激动起来,不安的在傅衍怀里扭了扭。
他急切的想要有所表示,却发不出自己的声音,只得把情感的宣泄口转移到傅衍身上,像个八爪鱼一样紧紧的抱着他。
可那个声音还在继续折磨着他,“还是你是下乡扶贫送温暖送多了,感情这种事都要做慈善?我给你说,过不了几年你就要这么抱着他坐轮椅,换纸尿裤。”
而后他被抱进车后座,傅衍“嘘”了一声,低声道:“我并没有你想的那么好。”
“……”
李然渐渐的红了眼睛,他做出一副困倦迷糊的样子,温顺的停止了挣扎,虚虚的把头贴在傅衍肩膀上。
其实他之前想对薛心泽说,他不是那么糟糕的人,他也有优点。
大事上他确实帮不了傅衍什么,但在小事上,在傅衍的起居饮食上,他可以把男人照顾的很好。或许事业有成的伴侣看起来更加风光,但是家庭煮夫也不是丢人的事,公司和家庭同样重要,他不觉得自己低人一等,也不会因此感到自卑。
更何况,他看中的不是傅衍的钱,他没有贪图什么。穷人有穷人的活法,他照样拉扯大了一个小孩,付出的辛苦和爱不会比富人少,他对一个领养的孩子都能如此尽心尽力,为什么还会怀疑他对傅衍的用心呢?
或许是他太卑微了,他的身份卑微,他的能力卑微,所以他的所作所为都是渺小的,能用钱买到的,让人不屑一顾的。
——“做饭做家务保姆也可以。”
——“嘴上说着不贪图什么,实际上不过是不思进取。”
——“有钱能找多少床上听话的,充气娃娃岂不是更听话。”
他前半生在为生活努力,后半生在为讨好傅衍努力。
但是显而易见,他的“努力”在有钱人眼里实在不值一提,可有可无,甚至说是缺陷都不为过。
他倒没有因此难过,或者干脆放弃,他只是在这瞬间,终于明白为什么会觉得傅衍离他很遥远了。
思绪飘的远了点,李然在腹痛中时而清醒,时而迷糊,他想不了太多东西,意识变得昏昏沉沉,要睡着了似的。
他被傅衍抱上病床,鼻尖嗅到医院特有的消毒水味,后背触上柔软的床铺,他就跟突然活过来了一样,猛得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他抓住傅衍衣领,紧紧的攥着,用力到关节处泛着莹白,他说:“不要放开我……”
“……我会对你好的。”
42
在医院挂了点滴,李然的腹痛症状有了明显好转,人也精神了许多。傅衍在床头守着,看他醒了,上前一步说道:“好些了吗,还有哪里不舒服?”
李然摇摇头,他的嗓子很干,嘶哑的喉咙疼痛着。呕吐和腹泻让他严重脱水,连说话都很困难。他用口水润了润,缓慢地说:“我很好……”
他现在很怕麻烦到傅衍,没有本事帮助男人已经让他备受奚落,若还像个绊脚石一样不停的“拖累”傅衍,他不知道自己会被羞辱成什么样子。
他很害怕,害怕听到别人说他们不配,害怕傅衍觉得他是累赘。他只能乖一点,再乖一点,他也想变得厉害,但是他现在连说话的力气都要没有了。
“我已经没事了,你,你是不是还要忙,要不你先忙你的,打完针我自己回家就行。”
“……”
傅衍没有说话,他又往前走了一步,伸手摩挲了下李然干裂的嘴唇,从上嘴唇勾勒到下嘴唇,调`情一样的揉着。李然的脸一下就红了,与之而来的,是强烈的想喝水的欲`望。
“要喝水吗?”
“要,要的,”李然犹豫了下,小声道:“我口渴……”
傅衍嗯了声,端起早就准备好的温水,放到李然嘴边。杯口插着一根吸管,李然看到后愣住了,傅衍便说:“你想躺着喝还是坐起来喝?”
“坐,坐起来吧。”
于是他被傅衍搂在怀里,轻轻地抱了起来。傅衍身上的香味一下就重了,让他有种上头的眩晕感,像是误入了童话世界的秘密花园。
李然觉得不真实,或者说是受宠若惊,他缩在傅衍怀里,甚至能感受到男人胸膛的温度,和匀称肌肉下有力的心跳声。
他迷恋着傅衍难得给予他的温柔,怕这温柔转瞬即逝,有意小口啜饮着。
不知不觉喝完了一杯水,李然恋恋不舍的看着空了的杯底,喃喃道:“还要……”
傅衍起身又给他倒了一杯,李然先是一阵失落,很快又高兴起来,脸红心跳等待着即将到来的温暖怀抱。
突然他的脸色变得很难看,紧接着,就把刚刚喝的水全吐了出来。
“我……我不是故意的……”
地上的狼藉很快就被护工清理干净,傅衍站着没动,只是皱眉看他。李然呆坐在床上,头发乱糟糟的,手足无措的慌了几秒,还是坚持道:“傅衍,我口渴,想喝水。”
他的眼睛太亮了,水汪汪的,像一只等待主人喂食的贪吃小狗。傅衍被他这个反应逗得笑了一下,说:“你要打个止吐针,才能喝水。”
李然点点头,“嗯,那打。”
他心情好得不行,直勾勾盯着傅衍,嘴角挂着笑。他的笑容一直持续到护士来打针,小姑娘声音脆生生的,“把裤子脱了。”
“什,什么?”李然大骇,抓紧腰带紧张道:“打,打胳膊不行吗,为什么要打屁股?”
“止吐针都打在屁股上的。”护士动作麻利,很快就做好了准备工作,安抚道:“叔叔,不疼的。”
“不,不是疼不疼的事,我不怕疼的。”他只是挂念着穿在他身上的丁字裤,羞耻的微微发抖,死活不肯配合。他的眼睛都红了,一想到脱掉裤子后露出那醒目的一根线……
李然急得都要哭了,“不打了,我没事了,傅衍,傅衍……”他求救似的把目光黏在男人身上,焦急道:“我不打了,我们回家吧。”
傅衍静静的看了他一会儿,温声说:“不吐了才能喝水。”
李然的表情一下变得纠结起来,他迟疑地动了动手指,“那……”挣扎着背过身去,哆哆嗦嗦的解开皮带,把裤子扯下去了一点,面色潮红地回头询问道:“这样可以吗?”
“可以啦。”护士甜甜的笑了下,“只脱一点就可以,不疼的。”
“嗯……”李然把头埋进枕头,细微的打着颤,当针拔出体内,他几乎是立刻看向傅衍,目含泪光但坚定道:“我,我要喝水。”
此时正值夜晚,病房里打着暖黄的小灯,照着墙壁斑驳,男人素来清冷的脸上有了些温度。
日后回忆起来,李然也觉得自己太过没有出息,为了能让傅衍温柔的抱着他,他喝光了满满一暖壶的水。
胃里沉甸甸的,他在饱腹的充盈感中,生出了幸福的滋味。
从医院出来,李然在很长一段时间都处于若有所思的神游状态,他心里装着事,会不加掩藏的表露在脸上,看起来有些愁眉苦脸。
他最愁的主要是李晓放假了,他要离开傅衍陪孩子,要不然小孩会发现他不在家的端倪。
傅衍看他蹲在地上收拾行李,抱着胳膊说:“你说你出差不就好了。”
李然哭丧着脸,“不行啊,我一个门卫能出差去哪呢,小区又不会动。”
“是啊。”傅衍用一种恍然大悟的语气说:“那我们是不是两个月不能见面了?”
“不,不行啊!”李然有些急,“要见的,怎么能不见呢……”
“那你想想办法。”傅衍面无表情地说:“值夜班或者替同事,你能用的理由就这两个,难道你打算以后一直用下去?”
“会,会有别的办法的……”
“什么办法?”
李然低着头嗫嚅道:“我会想的。”
傅衍闻言笑了笑,他的嘴角勾起来,看起来很冷情,“光想不做有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