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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年华(9)

作者:Ashitaka 时间:2020-04-11 10:54 标签:HE 都市

  进了单元,楼梯比以往陡峭、漫长。门口正掏钥匙,闻见股自家而来的烟火气。操/他妈进了贼?岑遥踢门进去,赤脚乱转一圈,扭脸就见湛超立在厨房,给张背影。
  岑遥照屁股送去一脚,“你卡老子?!”
  “嘶哎。”
  案板上的一截儿山药咕噜噜滚地上,湛超弯腰追着捡,岑遥顺势按他脑袋,朝他裆里塞。湛超挓挲着俩膀子挣扎。于是厨间里文武带打,各色身法招式,巨鹏亮翅,风送紫霞,燕回朝阳,苍龙盘岭,闹出一脖子馊汗。湛超弓下腰,把人米袋似的往肩上一扛,照屁股噼啪两记混元掌,“你个小鸡崽儿跟谁俩呢?嗯?你闹?”下手很轻。
  岑遥倒挂,酸汤快潽锅。他猛掐住湛超侧腰的一点儿皮肉,转上一转,说:“信不信我吐你裤子里?嗯?我一脚就能废了你。你妈的。”
  湛超抖肩,颠下他横抱,“你果然就没吃饭。你胃怎么那么倒霉呢?跟了你。”
  “你不他妈去杭州吗?!”岑遥躯干不动,改轻扇他左右脸颊。
  湛超躲避,动头咬他手,“懒得去了。”
  “哎湛超,说实话,你债主其实已经给你做掉了对不对?”
  湛超把人摆放进沙发,“是,还扔水库了,一时半会儿老警还逮不住我。”
  “牛逼,牛逼。”岑遥给他鼓掌,“烧什么呢?”耸鼻子嗅嗅,是谷香。
  “山药粳米。”拿来拖鞋替他摆好,“再煮两开就行了,我给你盛。”
  岑遥侧卧,看他朝厨房跑。
  湛超跟他同质同构,却全然不像,他天生该归进少数那拨,即在愤懑悒郁中谋出灿烂,不诉苦,而是烟抽呛了,咳出哭腔,完了说,看,今天火烧云。他碰上钢琴,仍能弹一首小步舞曲,房里有不少速写,静物、人像,功底在。虽不至于仇恨生活到提笔写诗,但听摇滚,偏爱一支与他是乡党的乐队,简称万青,歌名儿多古怪。有些词句跟着听,岑遥都快背住了,“用无限适用于未来的方法,置换体内的星辰河流”,气质到意涵都和湛超过于一致,抽象也温柔,留得住吗?让人安又不安。
  岑遥朝厨房瞥,看他拿勺拿碗。他莫名地想垮脸,撂开T恤,抱屈说,我今天被人踹了肋巴骨一脚,特别疼,喏,你看看,是不是青掉了?替我揉一揉,好吗?


第9章
  彼年五中名不见经传,唯一支排球校队屡屡获奖。校队有队训、小赛,基本安排在每周五放学。多贼?绝不耽误你上课的功夫。
  湛超童年陪他妈看昭和日剧,提排球,想的要么“晴空霹雳”,要么“幻影旋风”,以为运动员姑娘都跟小鹿纯子似的敏黠飒爽。到88年看汉城奥运,国排对苏联,他才明白一彪人马高峻如墙,个个臂力超群,轻易别招惹。
  后来无意听说,颜家遥竟是校队一员,司二传。
  湛家房子在庐阳,离五中约半小时自行车程,需过一弯赤阑桥;早年分房,离休干部偏爱四层楼房,湛春成高瞻远瞩,指明要个背静的独幢,带前庭;他喜做鸟笼,但不伺鸟,架着花镜曲眼一宿,就为编只藤条的笼门;他在舒城事处级正职,一颗红心,藏有整柜马列毛选,与一匣河北梆子磁带;闲了也习墨,托人做了广敞一只酸枣长案。湛超搬来皖中念书,长案顺理成章作他书桌,浮头日渐堆上教辅、纸笔、小玩意儿,硬是平地起群山。湛超在山里东摸西摸,作业铺开不着急写,少时冲阳台喊:“爷爷?”
  “哎。”湛春成正浇树,是株栀子,开花香四邻,“问我没用,你那些题我也不会做。”
  “哎不是。”湛超直笑,“是问你,我们家储物柜里原来不是有只旧排球吗?”
  “是呀。那还兰华牌的呢!当年上海买的。”
  “搁哪儿呢?”
  “早让你奶扔啦!说个烂皮球占场子。想玩儿啊?买新的,爷爷给钱。”
  隔天周五。五中六月刚渡走一批考生,达线率无奇,唯独有个智商拔萃学理的,总分近六百六,一枝独秀,庸中佼佼,录取去南开。而今他是取了真经的唐三藏,五中颠颠请他回来做讲座。安排在上午第四节 课,高一各班抽二十人,其本质上是场寒门贵子的诉苦兼励志,年纪主任要求务必把小礼堂坐满。
  孙迎春办事不急,尊奉老子,总让人以为她是遭大学解聘才下放来高中任教。她提前十分钟匆匆来,食指一划,“就一四组去,带着纸笔,徐静承组织下纪律。”哒哒又走。几组欢喜几组愁。徐静承上了讲台,腼腼腆腆,“那好,安静一下,一四组走廊集合。”
  湛超属四组,起身得不情不愿。他目光这头发端,画弧抛向对角,见颜家遥也拿了纸笔起立,才心里快乐。二三组有钱越、贺磊,跟湛超玩得转,彼此既是球友,更是同追罗森《风姿物语》的书友。瞥见他有鸡贼笑貌,人皆不爽,贺磊把橡皮切成小粒儿朝他头上丢,“日!快活死你个不上数学课的!”湛超闪转腾挪。
  错,他是挺快活,可不单是这个。
  走廊上列队,湛超居尾梢,昂脖子带踮脚。他眼珠子朝前数,次第是马尾、方寸、马尾、平顶、板寸、颜家遥,到他就盯准不动,围着乱绕,行径雷同苍蝇觊觎着块儿溃熟的蜜瓜。他今天穿白,运动服样式,什么牌子?好衬人,袖子长了,四根半截的指头冒头。还拎着钢杯呢,是能多渴?听讲座还带。哟扭头了操!哟没看见我。吓毁了操。
  鲁猴子拿笔轻戳他后脊背,“超哥,你这、瞟谁呢?”略去了“挤眉弄眼”。
  湛超视线游移去对过白楼,“没谁。看风景。”
  鲁猴子心哂:就,就这烂树破楼?
  全班晚到,依次众目睽睽进门。主任黑了面孔,“坐一二排,加快速度!”话筒喷啸音,座下哗笑。位子实则随机,纯粹按关系好赖来。“哎去哪儿?”鲁猴子一揪朝前窜的湛超,“我往前坐,听得清楚。”他挥开他趋前。这吹得什么小南风?鲁猴子微诧:“你不是来睡觉的啊?!”湛超耸眉:“废话,南开诶,周总理母校。”
  鲁猴子又哂:秦始皇母校你也未必在乎呀!
  湛超挨颜家遥落座。板凳吱呀,他闻见极轻一丝皂香。他想寒暄,苦于欠酬酢类实践,张口无话,一捋寸头,只憋出句皱瘪瘪的:“嗨。”委实属搭讪之下三路。
  颜家遥看他,递笔,问:“没带?”
  湛超转手里的派克,“谁说的?喏。”
  又递纸,“没带纸?”
  “也有。”在口袋里。湛超笑,“哎谁会真拿纸记啊?”
  再无交谈。小礼堂飘窗总闭着,窗外季秋,晃有树影。湛超手杵下巴颌,身体微倾向左,皂香复又来,萦绕心臆,随后漫窜。他时危坐时斜倚,像怎么都不顺意。
  讲座搞得蛮隆重,论资排辈,前排四个塔尖儿领导,自个一副忧国的愁容。主任嘚啵嘚,约抛砖十分钟,才引出“玉”。
  这人姓葛,单字宇,高眉棱下是副玳瑁色的厚片镜,湛超觉着他像爷爷书柜里,那个“貌奇古”的废名。穿衣像他尽力了,不多合体,能维持这场讲座的体面即可。学生定规鼓掌,声如潮,他报以谦谢之微笑,展开稿纸,朗声而不徐不疾。真尊重他的其实不多,多鄙夷不屑——上南开你也未必就成人上人。
  据葛宇自己描述,他身世曲折却不离奇,父亲早亡,贫家病母,累累负债,所历坎坷非片字只言可尽述。及至高一,又借住亲戚家,寄人檐下仰人鼻息,所遭白眼也非常人所能及。种种,种种,稿纸哗哗翻过去两页。也不知稿子给谁润过笔,他行文不假修辞,少疾呼与控诉,白却深,辅以他恰切的语速,听着诚挚、适耳。座下渐渐真肃静下来。
  他又转谈三年奋斗,也不稀奇,即苦读且无限持续。详说到有次闹病,痛处居右腹,必定阑尾炎,不想看,熬到汗糊了眼睛看不清字迹,写给亲戚一张白条,才拿钱去了医院。又因急着出院,手术创口几次漉水,瘢痕现如一截儿风干蚯蚓。少间,安静中又有唏嘘声。
  翻至最后一页,他脊背挺得极直,说:
  “成功从来都是偶然,你不必去仇恨聪明人的从容。我无意将摔打后的经验传递给任何人,不否认,我自卑孤僻,也不否认,我仍只有这一条路可以走。同样我更不认为自己已成功,未来四年本科,六年研博,我也有可能夭折在半途,但如你们所见,我不欠缺折磨自己的勇气。比起荣耀,我更需财富;于是比起你敬畏我,我更愿你远离我。”
  话到这里,已经很他妈的混账了。
  “代价我已付过,我不必感戴或顶礼任何人。我只愧对我的母亲,她也愧对我。”
  领导接耳,底下嘈嘈。
  他又说:“我的故事如此普通,听完了,那就回去,你还要继续读书。我已将三年的笔记装订成册,有意购买者,请会后私聊。无意了解我,那么恭喜,你日后轻易不会落入三流文人的圈套。今天礼堂的每一位同学老师,此刻我感恩你们的到来,”他抬头,仍是谦谢笑容,“也请原谅我,以后我不会记得你们。毕竟郭小川说,在无限的时间的河流里,人生仅仅是微小又微小的波浪。最后,按规矩此致敬礼。”深鞠了一躬。
  哗然后,礼堂一时掌声雷动,甚至哨音迭起。显然也有人不敢附和。
  湛超恨不能上去给他献花儿。心里京骂:丫这小子帅绝了我连环操!又想,你也这么觉得吗?我要看你。于是偏头。看清却心底轰然。
  ——颜家遥直僵僵坐着,近右眼下睑处,凝有一滴泪欲坠。他目光有顾盼趋势,像他也不明白这泪的由来,正为此失措。他很在意别人怎么看他。还好只有湛超在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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