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北宋不差钱的日子(259)
坐在明远一旁的秦观与种师中完全呆住了,根本不知道明远在说什么
苏颂却佯装发怒般地拽了拽自己的胡子,板着脸道:“连老夫要制水运仪象台的事都已知晓?这难道还不长于数算机械?”
他转脸看着苏轼,忍住笑意道:“现在终于明白为何子瞻要说此子‘有些特别’了。”
苏轼在一旁得意地冲明远眨眼睛。
明远顿时脑后出汗,真想知道苏轼到底是怎样在苏颂面前介绍自己的。
但好在这只是一个小插曲。
苏颂很快就爽快地将自己的手稿翻了翻,找到了一张专门绘制零件的图纸,看看这张手稿已经标记过顺序,便将其抽出来,递到明远手里。
明远一瞧:界画。
这是一种界尺引线的作画方法,极其工整地将擒纵机构的形态与细节都画出来了,旁边还附注了比例尺——这甚至已经超出了界画范畴,和后世的工业制图相当接近。
这意味着工匠们只要得到这张图纸,按照比例尺放大或者缩小,就可以将这一组擒纵机构制出来。
明远望着这张图纸,心中迅速措辞,在想,怎样才能请苏颂允许他将这张图纸描画一张。
苏颂却问他:“远之,请问,你因何问起这件机械,是也想像老夫一样,研制出一架仪象台吗?”
明远摇摇头,诚实地回答:“不,晚生想要制作机械时钟。”
苏颂与苏轼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苏轼还好,苏颂是真的非常吃惊。
閤子里一时很安静,秦、种两人完全插不上话。而苏颂却只拈着颏下的胡须,盯着明远,似乎很想了解,明远的真实目的究竟是什么。
片刻过后,苏颂开口。
“水运仪象台,是必须禀明天子之后,才能着手制造的……”
仪象台,说白了是一件天文观测用具浑象,上层是观测天梯的浑仪,中层是演示天象的浑象,而下层是令浑象、浑仪一起随天体运动而运动的机械装置,同时也是报时钟。
只因为涉及“天象”,便必须奏报天子——这也是为什么杭州府学没有单独开办一个“天文社”,而是将“天文社”也并在“航海社”里。
“天象”是一种只有皇家掌握的知识。
因此,明远老实地回答:“小可不想做一件宏大而多用的仪象台,只想做一枚小小的报时器,并且能让它步入千家万户,为百姓所用。”
苏颂与苏轼听见,都很惊异。
苏颂见到明远在身前比划了一个小小的尺许见方的样子——要知道,他在那《仪象法要》中设计的仪象台,可是数丈高,像一座楼房一般巨大的巨型仪器。这件设计中的仪器甚至有九块活动的屋板,可以随使用而打开闭合,以避免雨雪等天气对整座仪象台的侵蚀。
然而明远却想着,将这仪象台中的一部分,缩减成为数寸见方的一座小匣子。
这也太匪夷所思了。
“老夫所设想的仪象台乃是用水力驱动,远之既然想要做一台小小的报时器,那又要用什么来驱动呢?”
明远便去摸他腰间佩戴着的荷包,从里面取出一枚小小的物件。
苏颂细看,才发现竟是一团紧紧卷在一起的铜条,卷紧时这些铜条紧密地团成一枚扁平的金黄色圆柱,但明远只要手一松,那圈铜条便“腾”的一声散开,仿佛被神秘的力量所操纵。
这种力量,或许确实是可以用来驱动擒纵装置的。
苏颂想了又想,一时竟无法确定明远的设想能不能成功。
“但是,你要办成此事,有一个重要的先决条件——”
苏颂继续拈着胡子望着明远,很直白也很实际地问眼前这少年:
“你有钱吗?”
“噗——”
刚才苏颂还未开口之际,苏轼刚好喝了一口饮子。谁料苏颂竟然问了这样一句,害得苏轼将刚刚饮入口中的饮子全给喷了出来。
第178章 千万贯
苏颂与明远一道, 讨论机械时钟的内部结构,一直讨论到深夜。
原本苏颂不了解“发条”的工作原理,明远便一边演示, 一边解释给苏颂看。
他口中一直说着“势能”“势能”,苏颂竟然也听得有点懂了。
“你是说, 将着发条上紧, 便相当于将‘势能’蓄于其中, 随后再由其一点点地释放出来……所以, 这种‘势能’可以代替水力, 驱动擒纵机构, 使……你说的‘指针’转动?”
明远连连点头:“就是这个道理。”
苏颂拈着胡子, 仿佛获得了什么启发似地重重点头。
他又将“擒纵装置”的结构与原理说与明远知道, 而明远则将之与他以前拆装机械表的原理结合起来, 在纸上大致画出了“机械钟”钟芯的基础模型。
酒楼的閤子里,酒席已经全部撤下, 桌面早已被酒博士收拾干净。上面除了苏颂那一卷文稿之外, 还堆放了许许多多用过的字纸。
明远画过一张,苏颂指出其中的问题,他就立即着手改动,重画一张……
秦观在一旁,完全听不懂, 但勉力表示感兴趣。
种师中则完全抵抗不了“生物钟”的威力,坐在一旁,仰着头, 已经先闭上眼睡着了。
苏轼赶紧找秦观帮忙, 把种师中背出酒楼閤子, 先送回府学的学生宿舍里去, 然后再让秦观回家休息,自己再回头赶回酒楼来看苏颂和明远这一对“机械迷”。
这时已是三更。
明远与苏颂已经交流完毕,此刻明远正心满意足地抱着一团图纸。
“苏子容公,您在杭州还会再多呆几日吗?”明远问。
苏颂拈拈胡子,点头道:“杭州风物甲天下,在此地逗留两三日也是要的。”
他是出知婺州,和当初苏轼来杭州时一样,路上也不着急。
“太好了!”
明远白皙的面孔上浮现笑容,他与苏颂聊了这么久,竟依旧是神采奕奕,一点儿都不觉得疲累。
“若是在这两三日之内,我还有问题,应当还赶得上请子容公赐教?”
苏颂点点头,表示没问题他随时恭候。
但是苏颂根本没有在意——
如今虽有图纸,但是制作这机械钟的所有零件都必须是极其精密的铜件。所以苏颂确信,两三日之内,这名少年根本来不及做出实物,最多也是整理一下理论。
“不妨事,”苏颂表现着他对后生晚辈的“关怀”,“远之若是之后还有问题,也可以递书信到婺州……我在婺州,想必也不会太忙。”
当晚,明远借着路灯,赶夜路回凤凰山驻地。
之后的两天,他都没有在杭州城内出现。害得翘首期盼着明远的种师中和宗泽两人都有些失望。
第三日上,苏颂前往婺州赴任,作别苏轼。
新任婺州知州的行李已经都运到了一条在驿馆外泊着的小船上,只待苏颂上船,就可以驶出杭州城中如同阡陌一般的水道。待到了城外江面,再换大船,慢慢沿富春江溯游而上,便可抵达婺州左近,那时再换车马。
“子容公——请留步!”
明远却乘船匆匆而来,他所乘坐的小舟将他在最近的小码头上放下。明远一跃便上岸,船公放下手中的摇橹,赶紧将一枚放在船舱中的匣子递给已经上岸的明远。
“子容公,”明远抱着那枚匣子,快步来到苏轼与苏颂面前。年轻人脸上挂满笑容,开口道:“幸不辱命。”
苏轼见状大喜:“远之,你是成功了吗?”
苏颂却想:这……这不可能啊!
距离上次与这少年讨论擒纵机构的原理,才不过区区两日的工夫。怎么可能真连实物都做出来了。
苏轼却对明远的能耐深信不疑,连忙将明远往驿馆里迎。
“快来,远之……子容兄,放心,耽误不了你的行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