狩猎游戏[星际](74)
“你还利用了自己,”苍星陨说,“你对自己才是最残忍的。”
苏逝川脸上笑容不变,声音却低了下去:“我也是没有办法,逼我的人太多了。如果有其他选择,我也不想利用我跟封尘之间的感情,毕竟是那么多年的兄弟,对他耍心机、玩手段,我他妈都觉得自己不是人。”
“主人,您别这么说……”十七看着他,“您已经很好了,处在这个位置上,本来就没人能做到尽善尽美,您……”
“这些不过是借口,并不能改变我做过的那些事。”说完,苏逝川转而看向苍星陨,“极月那边还是由你来通知,跟之前的那些暗杀任务一样,交代给她就行了。”
苍星陨站起来:“知道了。”他略略一顿,片刻后又问,“那我们呢,确定不安排具体任务了。”
苏逝川仔细思忖了一下,说:“具体任务没有,不过当天可以一起跟过去。皇帝出行,安保的力度可想而知,只靠极月一个人确实有点吃力,你们看情况出手,确保她可以脱身就行。”
“明白。”苍星陨又道。
苏逝川拎起外套,举步走向会议室大门,头也不回地说:“那我先走了,不一定会回来,我希望可以到了光明大教堂再动手,这一点务必要提醒极月。”
“是。”
帝都的四月,天气已经非常暖和了,四下静谧,偶尔会响起一两声春虫的鸣叫,剧院后院的几株月桂树开了花,清淡的香气弥散开来,渗透了温暖的夜色。
出了后门,苏逝川没着急离开,而是驻足点了根烟,利用尼古丁特殊的镇定作用麻痹自己,直到波动的心再次趋于平静。他缓步来到其中一颗树下,忽然抬起手,从被花簇压弯的矮枝上折下了一朵鹅黄的小花。
多情而浪漫的人总喜欢给植物赋予特殊的寓意,月桂则是其中很特别的一种——它的树干代表荣耀不败的胜利,叶代表至死不渝的忠诚,可花却偏偏预示了谎言和背叛。
何其矛盾。
第56章 【依然还是朋友】
又何其无可奈何……
苏逝川在心底笑了一下, 将那朵月桂花重新放回枝丫上, 转身离开了旧教堂。
抵达十三区的时候已经超过了凌晨三点,红灯区依然歌舞升平,生意异常火爆。苏逝川沿途避开好几对扎堆揽客的男妓女妓,轻车熟路地来到巷子深处的沉船酒馆,封尘比他早到了十来分钟, 所以提前开好了单间,把房间铭牌发到了苏逝川的通讯器上。
经过了整整一夜的积攒, 酒馆里烟雾弥漫,酒精和廉价香水混合在一起,熏得人头脑发胀。
这个时间除了招待以外几乎不存在清醒的客人,喝得晕头转向的酒鬼们都在大着舌头侃侃而谈, 内容真假参半, 不时爆发出夸张的笑声,导致整个环境都闹哄哄的。
苏逝川谢绝了一位询问他“喝点什么”的招待, 径自走进最后面的包厢区,在一间名为“鹦鹉螺”的单间里见到了封尘。
不是工作时间, 而且来的又是这种有些暧昧不清的地方, 封尘特意穿了身带兜帽的深色套装,旁边还有脱下来的面罩和手套。见苏逝川来了, 男人一成不变的冷淡面孔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温声道:“回来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
苏逝川在他对面的卡座落座,回:“早晨才接到的通知,也是临时决定。”
这时敲门声响, 两人自觉噤声,招待把酒水和几样点心摆上桌面,收下封尘预先准备好的小费,连连道谢,然后恭恭敬敬地退了出去。
“这地方我也有好几年没来了,”封尘给两支烈酒杯各夹入冰球,再打开酒瓶倒酒,“上次好像还是刚毕业不久,也是跟你一起,说实话,我就没跟别人来过。”
待他倒完,苏逝川取过自己那杯抿了一口,调侃道:“还是一样的难喝。”
封尘被他逗笑了:“我也这么觉得,所以一直不能理解这么难喝的地方你为什么会喜欢来?”
现在是因为知道这里可以收集到情报,买到需要的物品,那真正几十年前的自己又是出于什么原因来着?时隔太久,苏逝川记不清楚那么小的细节,大概也就是年轻气盛,需要找个乱七八糟的地方宣泄一下心里的躁动吧……
“我也忘了,”苏逝川笑着说,“估计是因为这里离家远,罗叔管不到我。”
“我怎么不记得你有这么叛逆的时候?”
“当然有,只不过我没表现出来而已。”
话音没落,两人同时笑了。
封尘也是个难得放松的人,平时在军部把自己绷得像一块铁板,是严肃得一丝不苟的冰山上将,只有在朋友面前才会露出另外一面,而这么多年了,他也只遇见了这么一个脾气秉性都非常合拍的苏逝川。
“话说回来,”封尘不笑了,嗓音沉稳下来,显得异常认真,“西塞安排给你的任务是什么?”
眼睫垂下,苏逝川有意避免了视线的交汇,低声道:“他想上位,让我去暗杀陛下。”
封尘短暂一惊,但很快就接受了这条信息:“不意外,他在我面前也表露出过这个意思,我知道时间差不多了,但没想到会安排你去做,是今天说的么?你就是为了这事回来的?”
“不是。”苏逝川说,“国庆晚宴结束以后,他单独召见的时候就说了。”
“两个月前就安排了,”这回封尘有些讶异,却不是因为西塞,“你怎么现在才告诉我?”
苏逝川低头抿酒,静了几秒,道:“他要求保密,而且这任务敏感,我原本也不想把你牵连进来。”
封尘听出了深意,眸色旋即一沉,叹息似地说:“他果然是不放心你了。”他说这话倒没有责怪苏逝川当初不听劝阻的意思,只是替他心急。之前接到对方的语音信息时封尘已经能猜出个八九不离十,知道多半是西塞出了个难题,把自己这位向来不低头的发小给难住了,却没想到这题会这么难。
“他把这个任务安排给你,往简单了说是要试试你的能力,看是继续培养,把你捧上更高的位置,还是就留在这里随便用用。”封尘点了根烟,深深吸了一口,再呼出烟雾,“再深一些的你应该也想到了,直接导致的结果就是在你身上安了个‘刺杀皇帝’的疑点,跟他彻底捆绑死,让你坐实皇导师的位置,再也没心思顾及别人。”
这话说得隐晦,上次苏逝川有了表态,封尘不想再触他逆鳞,所以有意没提三殿下的事,而是迂回着把道理说清楚。
“其实还有一点,”苏逝川说,“陛下的命经了我的手,西塞就有了把我处死的理由,只需要等个我不听话的时机再拿出来用。”
封尘闻言眉心拧紧,道:“你这说法倒是没错,问题在于你会逆西塞的命令?”
苏逝川不置可否,没有正面回答,只是说:“我们现在同为皇储的辅臣,以后就是皇帝的辅臣,现在我们的主人值得效忠,但谁又能保证他以后也不会犯下大错?”他终于抬眸看向封尘,“阿尘,洛茵帝国需要忠诚,但不需要愚忠,你觉得呢?”
“逝川……”封尘凝神注视着他的眼睛,犹疑了很久,才道,“你老实回答我一个问题,这几年你是不是出过什么事?”
苏逝川一怔:“为什么这么说?”
“你给我的感觉跟以前不一样了。”封尘十分认真地说,“以我们的关系,我在你面前不想拐弯抹角,也希望你不要把‘与人周旋’的那套用在我身上。今晚没有外人,我也绝对不会出卖你,只想开诚布公的谈谈,行么?”
苏逝川蓦地静了。
封尘见他不说话,只当时默认了,于是又道:“刚才说的‘感觉’其实很模糊,我也说不清楚具体是哪里。我们认识了十几年,你是什么样的人我很清楚,别人或许看不出来,但是我能察觉得到!”
“你是逝川,可有时候又好像换了个人……”
“比如呢?”苏逝川轻声道。
“就现在。”封尘说,“我想跟你交心,你却表现得很从容,像是在对待一个陌生人,或者说是‘谈判对象’,你真的……”他倏而顿住,拿起酒杯把里面的劣质烈酒一饮而尽,缓了口气,复又开口,“你真的不想解释一下么?”
苏逝川没着急说话,而是又给他倒满一杯:“阿尘,你是我从小到大唯一可以称上得朋友的人,有时候我会想,如果哪天我‘消失’了,你一定是最先发现的那个。”
“‘消失’是指什么?”封尘不解。
苏逝川微微一扬嘴角,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问:“假如,帝国在西塞的统治下会灭亡,阿尘,你有没有可能改拥其他人?”
“你的‘其他人’是指三殿下了?”封尘一阵见血地说。
苏逝川平平“嗯”了一声,如是道:“好像没有另外的选择了。”
“在一切还没有发生以前,我们谁都无法预测未来的事。”封尘正色道,“逝川,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但我奉劝你最好立刻停下。你对西法太好了,那种行为已经引起了西塞的不满,如果再让他知道你还有拥立西法的念头,到时候可不是一个警告就能结束的,你明白么?”
“我当然明白。”苏逝川一瞬不瞬地看向封尘,“但我想知道你的答案。”
封尘觉得难以置信:“我们怎么能依靠假设去做决定,更何况还是涉及帝国的问题,逝川,你到底怎么了?”
“我只要你的答案。”苏逝川态度坚持,“你是效忠帝国,还是效忠西塞?”
“好,我回答你。”封尘选择了让步,“我们跟联盟的战局一触即发,现在我们默认陛下已经一只脚踏进了棺材,在这个前提下,洛茵帝国经受不起再来一次‘皇储遇刺’的打击了,这是显而易见的。”
“我誓死效忠帝国,这一点毋庸置疑,现在即将坐上那个位置的人是西塞,那么我就会拥护他,替他镇守洛茵帝国的防线。”
“难道你不是这样?”封尘的嗓音软化下来,“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的信仰不一样了?”
“我保证我们的信仰一致,从未更改,也绝对不会更改。”苏逝川重新端起酒杯,跟封尘搁在桌面上杯子轻轻碰在一起,“我们还是喝酒吧,难得出来,就别被这些琐碎的假设坏了兴致。”
封尘缓慢点了点头,说:“喝酒我不反对,但是在这以前,还有件事得确定一下。”他按住苏逝川举杯的手,引导他把酒杯放回桌上,“西塞交给你的任务,我帮你完成。”
苏逝川极不明显地一怔,心里大为感动,同时也充满了矛盾——这才是他约见封尘的目的,但经过刚才的一番争论,他理所当然地认为两人之间已经出现了罅隙,本来就是相互熟识的两个人,他会怀疑是早就能预见到的,苏逝川很难说服他,本来已经放弃了那个计划。
结果封尘终归是封尘,跟信仰和大义相比,他始终还是把朋友放在了更高一些的位置。
当然,这或许也是出于信任,他察觉到了他对西塞的不忠,却不信他会不忠于洛茵帝国。
“我们合作,不然不好向西塞解释。”苏逝川说。
“其实这项任务,他最关心的只会是结果。”封尘道,“我帮你虽然违背了本意,但知道目的达到,他顺利登基,剩下的也不会太过深究,反倒是你——”边说,他边执起酒杯,主动碰上苏逝川那杯,“有些罪名不能背负,即使是怀疑也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