狩猎游戏[星际](64)
沉默良久,玄凰叹息似地说:“您说得对,是我心急了。”
“不怪你。”苏逝川笑笑,“你亲眼看见了他战死,再见面会时有任何冲动都是正常的。”
“我从来没见过这个年纪的殿下。”玄凰道,“我以前诞生得太晚了。”
“一年前我也有过相似的念头。”苏逝川深吸口气,“从前我不信命,现在信了,我谢它,给了我们重新相遇的机会。”
玄凰:“您考虑得很全面,我没法反驳,但是我只知道一件事——”
“你说。”苏逝川眉眼间的笑意消失了,认真等待下文。
“殿下一定会反对,他会责怪您对他隐瞒真相,他不忍……让您独自背负帝国的命运!”
“那也是以后的事了,等到一切尘埃落定,他若是真想跟我计较这些,那我就由着他赌气任性,没什么不可以。”
玄凰不再说话,只是轻轻叹了口气。
苏逝川看向苍星陨,说:“距离差不多了,扶我起来。”
不用他多说,意识触自动退去,玄凰离开,备用舱再次暗了下来。
苍星陨依言扶他起身,没按捺住,低声说:“它称呼你‘统帅’,你又让我惊讶了一次。”
这话说得很聪明,点到为止,并没有追问理由,很好地控制住了好奇心。苏逝川很欣赏苍星陨的这个优点,笑了笑,道:“这说明我信任你,让你知道了很多原本应该死守的机密。”
“你不是信任我。”苍星陨淡定道,“只是我这枚棋子被你用到了这一步,你认为可以被我知道了,所以才会找契机当面谈论这件事,让我听个皮毛,再联想一部分内里,却并不会告诉我真相。”
苏逝川哑然失笑,静了几秒,难以置信地说:“你什么时候把我看穿了?”
苍星陨斜睨了他一眼,却没有恶意,反倒是显得十分熟稔:“谁让你每次算计别人的时候都是当着我的面?”话刚脱口,他立刻意识到什么,又道,“该不会……这也是故意的吧?!”
苏逝川笑得一脸狡黠,不紧不慢地说:“因为你戒心重,不会轻易相信别人,我要是不表现出真实的一面,你早晚还会叛我第二次。我真心想留下你,所以只好选择暴露自己,换取你的信任。”
两人来到门边,苍星陨手动开启备用舱的闸门,冷风呼啸着灌进来,他抚开眼前的长发探身查看高度和海面状况,淡淡道:“以后在我这里不用再这么累,我信你,你赢了。”
“谢谢你们赶来救我,”苏逝川单手握住苍星陨的手,转身面向他,将身体倾斜出机甲,“回去也替我谢谢佩莉和博士。”
“你什么时候回来?”苍星陨问。
“很快。”苏逝川松手,整个人坠向海面。
紧随其后的黑鸟飞爆了CPU好不容易赶上玄凰,一抬头正看见自家主人被抛出机甲,在短暂震惊过后,十七直接炸了。于是,刚刚关上舱门、准备去驾驶室跟极月会合的刺客先生接到了语音申请,一看对方ID便很痛快地接起来。
“苍星陨!”十七怒而喊麦。
这是智能体第一次喊他的名字,带着雷霆万钧的气势,刺客先生差点被震落耳膜,忙不迭地把耳麦取下来。
“你他妈给我等着!老子不会放过你!”
苍星陨:“……”
又没撕票,怎么突然就生气了?刺客先生百思不得其解,正打算问问。
那边十七已经扯下耳麦,调动程序改虎鲸拟态,跟苏逝川一起冲进海面。
……
等再恢复意识时,包围住身体的冰冷海水已经消失了,苏逝川茫然望着黑暗中的天花板,直到感知全部归位,他逐渐察觉到伤口的疼,继而在那种疼痛下彻底清醒过来。
“逝川,”注意到床上有动静,西法连忙起身打开一盏不晃眼的床头蹬,然后看向苏逝川,“感觉怎么样?用不用叫医生过来看看?”
苏逝川摇头示意没事,哑着嗓子问:“这是哪儿?过去多久了?”
“军校的医务室,不过给你主治的医生都是从帝都调来的。”西法重新坐下,伸手刮了刮他的侧脸,“你睡了三天,总算醒了。”
“十七呢?”苏逝川说。
“无菌病房,我进来都是破例,怎么可能让狗陪护?”西法笑得眼睛弯起来,“在你宿舍,等你回去呢。”
苏逝川定了定神,过了很久,忽然轻声开口:“你有什么想问的,可以直接说出来,我都会告诉你。”
西法极不明显地微微一怔,旋即又像什么也没发生那样,他确实是有满腹的狐疑,但说出来就变成了:“没有,你好好养伤就行了,别多说话,再睡一会儿。”
“那天跟你分开以后,我跟十七从后面潜入了红色要塞。”苏逝川说,“他是智能体,借助电路和网络会更容易找到终端,所以我临时改变主意让他去联络封尘,然后在雷克斯见你以前在地下的书房先把他截住了。”
闻言,西法眸底的笑意隐去,一瞬不瞬地看着苏逝川的眼睛,犹豫片刻,还是问道:“为什么是乌鸦?”
这句话问得很巧妙,并没有盖棺定论的说“你是乌鸦”,而是通过设问的角度一举引发出了目的和结果。
苏逝川很了解这类文字游戏,沉默了足有一分多钟,才缓缓开口:“因为这是唯一可以让雷克斯愿意听我说话的身份,也是唯一可能合理出现在海格要塞的第三方组织。”
“过去一年‘无名者’进行的活动足以说明他们对帝国的态度,从某种角度来说他们和联盟更容易达成共识,而且你我都参与了这场演习,这符合他们一贯的行动目标,是个完美无缺的假身份。”
“雷克斯信了?”西法道。
苏逝川摇了摇头:“一开始没信,所以才会要求我跟他一起去见你。我当时猜测他可能会试探我的态度,但没想到贝拉他们会贸然进来,更没想到我的学生里会有联盟的卧底……所以后来场面就有些失控了。”
这些话没有经过提前组织,苏逝川也是抱着走一步算一步的试探态度,可说到这里顿时豁然开朗——还得谢谢那个卧底,简直提供了无懈可击的脱身借口。
“你怎么发现是我的?”苏逝川适时发问,免得自己一直处在被动回答的位置。
“很多细节,尤其是你用淬了鲛毒的暗器打死奥斯汀的时候。”西法说,“但是后来十七拟态成你的样貌进来,我感觉到了不对,可心里的猜测还是动摇了。”
“直到在林地里十七接到了语音通信,我听出是你出事了,联想之前发生过的事,认为你可能返回去救奥斯汀的时候出了意外,所以才彻底肯定跟雷克斯进门的‘乌鸦’就是你。”
“是宋霄伤了你,他为什么也会回去?”
苏逝川:“因为他怀疑我不是乌鸦,怀疑我骗了雷克斯,他在赌我会不会去救奥斯汀,他很聪明,是个非常优秀的特工。”
说完,病房再次安静。
西法握住苏逝川埋有输液枕头的手,低头吻了吻。
“你有计划,却把我排除在外,为什么?”西法笑得无可奈何,“你是觉得我能力不够,还是觉得我会怕死怕出现意外?你什么时候才能相信我一次?”
苏逝川表情有那么一瞬的凝固,半晌后,他抽出被西法握住的手,转而抚摸上他的脸侧:“我不允许你不怕死,我要你好好活下去!”他嗓音发颤,像突然失控了一般,“只要有我在,死这种事就绝不可能再跟你扯上关系!”
西法蓦地怔住。
“我信你,”苏逝川的声音又软化下来,“对不起……”
第50章 【隐患】
话没说完, 苏逝川抬手搭上眉骨, 似是隐忍地抿住唇瓣。
西法以为他的伤口又疼了,急忙起身打算叫来医生检查。余光不经意间一瞥,他即将按下呼叫器的手指倏地停住,借助床头灯昏黄的光线,他注意到从对方手背与眼窝贴合的缝隙间缓缓淌下来一道水痕。
怎么还……哭了?
两人认识一年多, 在他的印象里,这男人也就高烧不退的时候才会露出几分与年龄相符的脆弱, 其余时间全都是游刃有余的干练模样。在他身上不会有失态,也不会有焦虑和紧张,流泪这种事更是破天荒的头一次。
西法长这么大从来没哄过人,当即不知所措地愣在了原地。
果然不该乱问, 西法后悔不已, 眉心不觉拧起来——不管他是不是乌鸦,或者为什么会假扮乌鸦, 那一晚他伤也受了,血也流了, 他做足了一名帝国军人该做的事, 没有理由再接受质疑!
为什么不相信他?明明一直都愿意相信他的!
一面是被理智察觉的不合理行径,一面是日益深陷的感情和依赖, 西法夹在中间完全不知道该怎样取舍,或者说应该相信谁多一点。
但是现在——西法深深缓了口气,暂时抛弃了被理智与感性操控的天平中心,他只明确了一点——他已经看惯了这个人的从容不迫, 就见不得他脆弱流泪,像个祈求原谅的孩子那样说出“对不起”这个词的模样。
太心疼了,自己简直是个混蛋!
西法放下那只可笑的呼叫器,快步来到病床的另一边,侧身坐上床铺边缘小心翼翼地俯下身,避免碰到他的伤口:“我不该怀疑你,从现在开始,你说什么我都信,别哭了……”他握住苏逝川挡在眼前的手,想要取下来,却没想到对方反而压得更紧了。
“逝川,”西法说,“你看我一眼好不好?”
或许是长期压抑的情绪终于找到了一处宣泄的出口,苏逝川脑中保有理智,将西法所说的每一个字都听得真真切切,但他也不清楚这些眼泪到底是为什么流的,可能是想到了过去,也可能是想到了未来,但总之四下无人,他可以放纵自己失态一回。
滚落的泪水渗入鬓发,最终在枕头上洇出一小片湿润的痕迹。
西法还在为自己冲动质疑自责,想把人抱进怀里又怕弄疼了,只好用手臂虚虚圈着他的肩,陪他、等他发泄完。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苏逝川感觉眼眶都酸了,这才勉强从那股难以消弭的负面情绪中抽离出来:“你没错,你做得很对,大环境如此,所有人都值得被怀疑,别因为我放松警惕。”
“不,是我错了。”
西法取下苏逝川挡在眼前的手,这次苏逝川没有拒绝,而是微微抬头回望向西法。他的眼窝被压得泛红,挂着湿淋淋的水迹,眼睫被粘合成一簇一簇的,那一眼毫无防备,缺少了平日里的冷静睿智,单薄得像个普通人。
“让你伤心就是我的错,说再多理由都没用。”
苏逝川一怔,继而哑然失笑,说:“你过来点。”
见人不哭了,西法心里松了口气,十分听话地依言挨过去,以为他要说什么话。半晌后,他只感觉有两片柔软的东西蹭上脸颊,过了几秒,他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那是一个吻。
“别下去了,陪我躺会儿。”苏逝川低声耳语,“你几天没睡了?”
西法侧身躺下,打开手臂让他靠进自己怀里,回道:“你不醒,我就不敢合眼。”
“怕什么,”苏逝川笑了,“我没那么容易死。”
“知道你不会死和不担心是两回事,”西法固执地说,“你太累了,明明只是个教官,做得却比军部那些人还要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