狩猎游戏[星际](48)
苏逝川看向扶手椅上的小姑娘,注意到她虽然尼克强制面向西塞,可视线却落在了自己身上。
她的嗓音很轻,带着几分喘息困难的乏力感,又因为被钳制住下颚而有些吐字不清,但逻辑却是连贯完整的,这说明她的实际年龄应该远不止表面看上去的这样,或许已经成年了也说不定……
苏逝川不动声色地想。
西塞抬手示意尼克松开那只小巫女,眸底的笑意不觉加深,轻描淡写道:“不能预知命运的预言师有什么意义?难道我需要你告诉我明天的天气是阴是晴么?”
“不是我不能预知命运,”小巫女揉着下巴,一字一顿地纠正,“是没有人会明知道命运出了问题而不去改变,而你们改了,我就完了。”
西赛道:“听你这意思,是百年后洛茵帝国的命运不好了?”
此话一出,在场的另外三人同时怔住。
苏逝川本身是不相信有人可以预见未来,所以才没把这小姑娘当回事,对她说的话自然也不会过多考虑。但西塞点出来的这条信息十分微妙,因为如果按照正常的轨迹发展,五十年后洛茵帝国将会迎来跟联盟的终战。
虽然他没能看到战争的结果,但结果会是什么这本身不言而喻,这样一来,又怎么可能会有百年以后的洛茵帝国?
另一面,蕾莉亚在短暂惊讶过后脸色直接沉了下来,她狠狠瞪了那小姑娘一眼,转而对西赛道:“皇储殿下,您别听那巫女胡说,洛茵帝国实力雄厚,千万年后依然可以鼎立星系,又怎么可能命运不好?这畜生不过是不通人性,不想为您做出预言。”
西塞笑意吟吟地侧目看她,蕾莉亚顿了顿,继续道:“这件事是属下失职,本来听说巫女稀有,百年难得一见,这才想带回来给殿下扩充收藏。现在看来当时就应该把这来历不祥的东西处死,省得她信口胡说,再污了殿下的耳朵。”
“来人,”蕾莉亚朗声宣布,“把这个——”
“慢着。”西塞打断她,提醒道,“这里可是皇储行宫,阁下是打算就地处死巫女,还是打算在我面前下达处死命令?”
蕾莉亚怔住。
“送都送来了,就留下吧,只不过她既然说不出人话,那就让她永远闭嘴就可以了。”西塞慷慨地笑了笑,朝蕾莉亚举起手中的茶杯,“谢谢阁下远道带回来的礼物,时间不早了,你也尽快回去休息。”
蕾莉亚不置可否,起身朝西塞行礼,然后带着属下离开会客厅。
待房门重新关闭,西塞喝了口杯子里滚烫的茶水,再一抬头,他的目光在正对的巫女身上,淡淡道:“逝川,你觉得这个人怎么样?我想听实话。”
苏逝川在脑中快速整理出一套说辞,回道:“蕾莉亚阁下的实力毋庸置疑,而且不难看出她是帝国旧部里面有意讨好皇储殿下的,我认为可以用。”
“她也就这么多优点了。”西塞漫不经心地勾了勾嘴角,“这人空有一身战力,却没有与之匹配的智慧,本来镇守在外既可以替帝国守住远星系的防线,又不用出现在我面前碍眼,结果父皇因为国庆日晚上的暗杀一事心有余悸,这才把她调遣了回来,暂时负责帝都的安防工作。”
“以后都不走了?”苏逝川问。
“也不是。”西塞说,“毕竟联盟才是重中之重,等父皇安心了,我还是会想办法再把她调出去。”
苏逝川听得出来西塞看不上这个蕾莉亚,不动她纯粹是因为她是条还算忠心的狗,还有看家护院的作用,只不过具体能留到什么时候,那就不好说了。
这时候西塞起身理了理衣领上并不存在的褶皱,苏逝川跟着站起来,西塞笑道:“以后我可能会经常叫你来出席这样不算太正式的会面,让你见见人,也让别人见见你。”
苏逝川略一颔首:“殿下费心了。”
西塞轻笑着摇了摇头,缓步走到苏逝川近前,伸手搭上他的肩膀,似是十分熟稔地握了握:“封尘给我推荐的人确实不错,情报部的那些老东西太没眼光了。不过既然你是特殊战术出身,不知道专业能力方面怎么样?”
苏逝川心下一动,不确定西塞这是在试探,还是真有安排。他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迂回了一下,说:“这要看殿下的需要了。”
西塞对这个回答非常满意,却没有在继续这个话题,他指了指扶手椅上一直看着两人的巫女,吩咐道:“帮我处理了。”说完,便绕过苏逝川,头也不回地走了。
一时间,整间会客厅安静下来。
那句“处理”是什么意思可想而知,苏逝川垂眸看了眼那个毫无还手之力的幽冥星巫女,心想,西塞这也算是恨屋及乌,他看蕾莉亚不顺眼,顺带着看她带来讨好自己的贡品也不顺眼,只是可惜了这小姑娘。
这念头在他脑子里转了一圈,但是想归想,苏逝川本身也不是什么同情心泛滥的人。对他来说眼下最主要的是尽快取得西塞的信任,去真正替他完成一些见不得光的勾当,而不是像现在这样陪同会客,或者是处理掉他不喜欢的东西。
想到这里,苏逝川绕过茶几来到那把扶手椅前,小巫女一路看他,到最后不得不费力扬起脖子,婴儿蓝的眼睛一眨一眨。苏逝川注意到这小家伙看自己的频率非常高,也不知道她在看什么,只是单纯觉得被那双眼睛注视的感觉很不舒服。
他伸手撩起披风兜帽将那颗小脑袋盖住,就在这时,一只冰冷的手从兜帽下探出,轻轻握住了他的食指。
那只手很冷,如果不是触感柔软,苏逝川甚至怀疑面前的小家伙是一具已经凉透了的尸体。
“我叫佩莉,”细细的嗓音从兜帽下传来,与此同时,苏逝川感觉扣住自己手指的那只小手哀求似的摇了摇,“能不能不处理掉我?”
苏逝川缓缓勾起嘴角,看她的眼神却是凉的:“我没有这个权限。”这话说完,他静了足有一分多钟,“除非你可以证明自己有被留下的价值,并且这种价值值得我为你冒风险。”
垂拢的兜帽动了动,苏逝川知道佩莉在仰头看她,便帮她撩起兜帽,以免被帽子边缘遮挡住视野。
两人视线相遇,佩莉认真地说:“我可以送给你三次预言的机会,只要不违反我之前提到过的原则。”
“可是我觉得皇储殿下的说法有道理,”苏逝川说,“只能预测一次命运的预言师是快消品,没有多大意义。”
佩莉注意到他的措辞发生了变化,两道细白的眉不禁蹙起,她忽然觉得面前这个朝他微笑的男人比带她过来的女人还要可怕。
“你要不要用一次试试,”佩莉小声建议,“然后再做决定?”
“好。”苏逝川在她面前单膝跪下,好让彼此的视线落差没那么大,笑着说,“就我这个人,你随便预知,然后选你能说的部分说出来,我会判断它有没有用。”
苏逝川自觉这个条件还算宽松,但没想到面前的小家伙却忽然拧紧了眉心。
“你的命运已经发生过改变,”佩莉说,“你的灵魂不属于这里,你的灵魂来自未来,你是谁?”
苏逝川微微睁大眼睛,他终于对这个小家伙感兴趣了。
夜十点半,帝都远郊,旧歌剧院。
苏逝川脸上扣了张全脸的金属面具,抱着佩莉蹚过后院的长草丛。
佩莉一手搂着他的脖子,另外一只手扒开兜帽边缘朝外面看,末了弱弱地说:“你要在这里解决掉我么,乌鸦先生?”
苏逝川按下兜帽把小家伙的脸遮住,淡淡道:“解决你不需要跑这么远。”
佩莉“哦”了一声,静了两秒,又问:“那还会解决掉我么?”
“蕾莉亚说你不算生命体,是由亡者的灵魂汇聚而成的,”苏逝川似笑非笑地说,“你为什么会怕死?”
佩莉轻声道:“因为我可以看见别人的死亡,”她盯着苏逝川的眼睛,“有些很平静,有些很痛苦,我觉得那种感觉不好,所以会怕,不过我也不知道我死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子的。”
“你也能看见我的?”苏逝川道。
佩莉点了点头,乖乖地说:“还不错,你死的时候也挺好看的。”
苏逝川笑笑没说话,找到剧院后门,推开后快步走了进去。
歌剧院的一层依然没装任何照明设备,跟上次来的时候一模一样。苏逝川打开通讯器自带的发光器,穿过那条长长的走廊,这回他没有上到台前,而是沿另一个岔口拐到了后面,从一条隐藏在舞台下方的楼梯进入地下二层。
下面同样有一个巨大的演出大厅和若干休息室,与一层的破败不同,这里被修缮一新,地板、墙壁和天花板被纯白的特殊隔音材质覆盖,显得通透明亮。苏逝川找到十七提到过的会议室,直接推门走了进去。
屋里的两人已经静候多时,见苏逝川来了,原本靠在墙上的苍星陨站直身子,朝苏逝川看过来,没有说话。十七则起身迎上前,从他怀里接过那只狐裘斗篷,发现是活物以后登时吓了一跳,赶紧把她就近放在一张单人沙发上。
佩莉自己从斗篷里钻出来,眨巴着大眼睛跟人大眼瞪小眼,静了一会儿,说:“你不是人。”
十七:“……”
十七一脸惊悚地回头看苏逝川,道:“主人,这是……您的私生女么?”
苏逝川:“……”
苏逝川被这误会弄得哭笑不得,脱下外套扔在沙发上,解释道:“她是幽冥星的巫女,本来是进贡给西塞的,但西塞不要,这小家伙又不想死,我就给带过来了。”他转身在沙发上落座,抬头看向苍星陨,这才发现苍星陨之所以没有坐下,是因为左脚踝缠了根极细锁链,而锁链的另一端固定在会议室角落的一根金属立柱上。
“这又是什么情况?”苏逝川说。
苍星陨脸上看不出表情,轻描淡写道:“问你的狗。”
苏逝川看向十七,十七正在倒茶,身后一条看不见的毛尾巴摇了摇:“国庆日晚宴,您再三重复禁止擅自行动,结果这只鲛还是私下里联系上了那伙暗杀者,给您惹了那么多麻烦。”十七把茶杯端着苏逝川,末了十分嫌弃地瞪了苍星陨一眼,“我信不过他,所以回来就给锁上了。”
“一直锁在这里?”苏逝川挑了挑眉,“星陨不能不活动吧……”
“活动,”苍星陨自己回答,“你的狗不想让我离开他的视野范围,所以平时这链子的另一边都拴在他手腕上,洗澡都不能解开,强行剥夺了我的隐私。”
十七瞬间怒了:“你以为我很想看你洗澡嘛?!”
刺客先生一脸冷漠:“想不想看我不知道,反正是看了这么多天了。”
苏逝川:“……”
佩莉仰头望着斗嘴架的两人,往后挪了挪默默退出战场,沿沙发爬到苏逝川旁边,紧挨着他缩成一团。苏逝川伸手覆盖住她的发顶,安抚性地摸了摸:“又看见什么了?”
“他们一个杀过好多人,还有一个不是人,”佩莉扭头看向苏逝川,怯生生地问,“你到底是做什么的,手下人为什么都这么奇怪?”
“你能看到帝国的命运,却因为它出现了转折而不能告诉西塞。”苏逝川笑得眼睛弯起来,“我就是要改变帝国命运的那个人。”
佩莉眉心浅蹙,疑道:“你不是皇储殿下的人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