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无限世界的温馨日常(37)

　　白瑞雪只是一动不动地看着他，眼神冷凝。一位成年人如此姿态，宋明会赞他沉稳，可他是一名少年，初中毕业，正是活泼好动、生龙活虎的年纪。
　　将心比心，若宋明真是他长辈，会劝告他多出去玩。一味地闭在房间，像鸽笼的鸟，鸟也会忧郁的。
　　“你、不再说一些什么？”
　　“那——你记得小心一点，死晚一点，我可不想再重来一遍了。”
　　“……”
　　宋明愤愤转头就走，暗自嘀咕一声小怪物。
　　宋明出去，不关门，大方地敞开它。不仅回头可以见到沙发上的白瑞雪，白瑞雪若抬眼一看，外面也是一览无余。
　　他的行为仿佛是怕黑的女生上厕所，央着朋友守在门外，门一定不能关，一关，安全感全无，一定要有一双眼睛紧紧注视着她。
　　宋明把垃圾丢进电梯里。
　　然后绷紧着呼吸，悄悄等，期间侧着身体，小心地用余光看白瑞雪。
　　白瑞雪不搭理他。目光全专注于电视上。
　　宋明听到汤姆猫放肆的大笑，他想象，那只蓝色的猫一定逮住了杰瑞鼠，洋洋得意。他继续想象，杰瑞鼠一定会想法子逃跑，然后用观众意想不到的手法击败汤姆猫。
　　没想到，幼年才看的动画片，记忆如此深刻。
　　胡思乱想中，神情不再紧绷。
　　可是过了许久，无事发生。宋明按下电梯键。这段时间无人搭乘电梯，它仍然停留在七楼，门缓缓打开，是无声的，一只黑色塑料袋静静躺在电梯厢正中央。
　　它内里鼓鼓，装了一半垃圾，弯下腰，两道折痕像一双眼睛。
　　它静静看着门外的男人。
　　宋明瞪它良久，眼睛酸了，它还是静静的，毫无变化。所谓的清洁工更是没有出现。
　　他立刻去问白瑞雪。
　　广告时间到，白瑞雪终于舍弃一个眼神给他，瞥到他腰间口袋露出的告示贴，伸出手指了指：“你没有把它贴上去哦，这样会没有规则产生的。”
　　宋明恍然大悟，立刻拿出折起来的纸，却在即将贴上去的那一刻迟疑了。
　　第二条规则实在可怕。
　　他内心对它充满恐惧与敬畏。
　　这间电梯限坐十人，可这条规则的限制却是九人，多出的一人就是鬼。
　　被鬼杀死的阴影犹在，挥之不去，将如同那一场大火伴随他一生。
　　再来一次，他没有勇气踏入火中救出那名小孩。同理，他现在也没有勇气将这张告示贴到墙上。
　　勇气是会耗尽的。
　　他至今不知道，死于鬼手上，是运气的问题，还是固定的答案。
　　或许正因为他是一个外来人，所以特别针对他。
　　不敢赌。太害怕，怕到发抖。
　　宋明痛苦闭上眼，用尽全身气力，狠狠地，咬牙切齿地，将那一张薄薄的纸揉捏成团。捏着它，一鼓作气冲到白瑞雪身前。
　　动画片的音效响在耳边，他的注意力丝毫分不到一只猫和一只老鼠身上。
　　他跪了下来。
　　白瑞雪怔住了。在他死而复生后，村人逼迫外婆交出他，外婆也跪了，乞求他们留外孙一命……宋明这一跪，跪在他心头上，不免让他感到些许震撼。
　　宋明脸上的卑微、痛苦、迷茫交织在一起，汇聚成一种难以形容的神情。
　　“是你把我弄到这个世界的吗？是你让我参与游戏的吗？我一点也不想玩，不好玩，也玩不过……求你，放过我吧！”
　　良久，白瑞雪感到喉咙有一块东西堵塞了，他说：
　　“你误会了，我不是。”
　　“那你究竟是什么人？！有什么样的身份？！”宋明一点也不相信。
　　坐在沙发上的男孩茫然起来。
　　他忆起，叶臻也曾问过他，当时，他说自己就是白瑞雪。这个答案始终不会变。但它究竟符不符合叶臻的心意？
　　叶臻的脸忽然浮现出来，在记忆海中掀起涟漪。白瑞雪蹙眉，发现自己堪不破他复杂的眼神。
　　他睁着一双铁灰色的眼，瞳色冰冷，灰蒙蒙的，但不模糊，是种奇异的锐利光亮，仿佛是上一秒风平浪静下一秒电闪雷鸣的阴天。
　　……
　　宋明盯着白瑞雪的脸，不放过任何一丝细微变化。
　　他内心早把男孩架在一个普通人够不到的高度，诡异神秘，不知有什么不为人知的能力。总之，是特殊的。
　　现在这个特殊的男孩，陷入了一种茫然无措的境界。
　　他缄默，用尽全部眼光打量他。同时又需克制，不触怒到男孩。
　　“其实我也不知道。”白瑞雪斟酌许久，不知宋明想要一个什么样的答案，他望着窗外的蓝天白云，轻轻说：“在这座城市中，我是一个乡下人；在哥哥眼中，我是他血缘上的弟弟；在成年人眼中，我是一个即将读高中的小孩。”
　　一个人本就拥有许多许多重身份。
　　“不管你是什么人，我请求你的帮助，求求你帮我完成这个任务！”
　　“你是要取代秦风吗？”
　　“是！”
　　“那你应该求我哥哥，在乎秦风的是他，不是我。”
　　“那我更要求你啊！我在他跟前说这些，不是自取其辱吗！”
　　“我不理解。秦风才是哥哥最重要的人，你要取代他，不应该询问哥哥的意见吗？”
　　“可、可你说我和秦风都没什么两样？”
　　“因为我不在意他，在意的是哥哥。”
　　来来转转，又转回原地，宋明用力地闭上眼，已绝望，他再次睁眼，有几分狰狞。
　　他用力站起来，身体晃了晃，“是你逼我的。”他低声说道，低着头，看不清神色。
　　话音一落，宋明扯住白瑞雪的胳膊，挟持了他，并押出门，停在电梯前：“是你逼我的！”他再次申明。
　　“其实我早该这么做。你不是说把秦风的尸体交给清洁工保管吗？既然和清洁工认识，就把他叫出来！”
　　他的挟持其实算不上挟持，既没有拿刀，也没有用胳膊勒住白瑞雪的脖颈——那才是挟持的正确姿势。
　　他只是握住白瑞雪的手臂，紧紧地，不让他有机会逃脱。
　　不过力气太大，白瑞雪终究吃痛，皱着脸，看傻瓜似的看着他，“他不住在这里的。”
　　“他在哪里？”
　　“他住在规则里。”
　　“规则？”
　　“那张纸。”
　　宋明眼神不安：“如果把规则贴回去，丢垃圾进电梯去，他就会出来吗？”
　　“他不会。”
　　“为什么，他不是清洁工吗？”
　　“他只需要有用的垃圾。”
　　“什么是有用的垃圾？”
　　“尸体，人的尸体。”
　　“要尸体干什么？！”
　　白瑞雪笑笑：“因为他是鬼。”
　　莫名其妙地，宋明第一时间竟不是感到恐惧。他禁不住猜测，鬼要人的尸体做什么？是披上人的皮囊，混迹于人群中，每个人都看不穿他，与他交朋友，或许还有女人与他上床……
　　再猜测，鬼也许是将人的尸体作为一种食材……
　　恐惧开始膨胀，越来越大，砰——炸裂了！
　　宋明手腕一软，白瑞雪顿时得到自由，他轻轻碰了碰手臂上的淤青。很疼的，眼泪都疼出来了。
　　“呼呼—呼——”
　　宋明剧烈地喘气，呼出来的气息仿佛是苍白透明的。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席卷而来，从四面八方，从眼睛进入大脑，是窒息黑暗的绝望。
　　清洁工是鬼！那与清洁工来往的白瑞雪是什么东西？！
　　“怪物！你是一只怪物！！！”
　　“嗯。”
　　“不要用这种语气！”他终于忍受不住，蹲在地上崩溃大哭。
　　“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我要受这种罪？我有错吗？从小到大，我一件坏事也没有做过，为什么要选中我？我甚至牺牲自己，救下了火场里的小孩，凭什么这么对我？就算下地狱，阎王爷也要承认我的功德！你们这些鬼怪，把人弄到这里戏弄，迟早下十八层地狱，下油锅，下刀山火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