谨然记 (上)(17)
丁若水:“或者说做一切那个人想让他做的事情。”
春谨然:“什么毒这么厉害?”
丁若水:“我怎么知道。”
春谨然:“什么人下的毒?”
丁若水:“我怎么知道。”
春谨然:“那你到底知道啥!”
丁若水:“嗷呜……你凶我……”
半柱香之后。
丁若水:“呜呜……跟你说多少回了……不要总是晚上偷偷溜进别人房间……多危险……”
春谨然:“你已经哭很久了。”
丁若水:“那个男人叫啥……呜呜……怎么可以抽你……太坏了……”
春谨然:“你要再哭,我就抽你了。”
丁若水:“呜呜呜啊啊啊……春谨然为别的男人要抽丁若水了……啊啊啊呜呜呜……”
春谨然:“这里只有你我,为何要直呼姓名……”
不管怎么说,这顿小别重逢的酒宴还是其乐融融宾主尽欢的。
之后丁若水便在春府住了下来。这是春谨然邀请的,毕竟友人难得来一次,总要住上个三五日,也好让自己尽尽地主之谊。
就在丁若水住下后的第三天,一封信笺送到春府。
春谨然很少收到书信,故而十分好奇,当下拆开,丁若水也凑过来瞧,只见白纸黑字,洋洋洒洒一首《大风歌》,豪迈磅礴,气吞山河——
大风起兮云飞扬,
威加海内兮归故乡。
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丁若水吓了一跳,连忙看向落款,然后压低声音紧张地问:“祈万贯为何要赠你一首这样的诗?该不是想邀你入伙揭竿起义推翻朝廷吧?虽然现在这个皇帝确实有点昏庸,但我们江湖人,不该也没有那够硬的命去搅和庙堂之事……”
“冷静,冷静。”春谨然一边将信笺收回信封,一边安抚丁若水,“祈楼主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清楚吗,平生最大愿望是家财万贯,揭竿而起龙袍加身什么的,估计做梦都不敢想。”
丁若水不解:“那此信何意?”
春谨然倒心领神会:“求贤若渴。”
丁若水:“大风起兮云飞扬?”
春谨然:“今天天气不错。”
丁若水:“威加海内兮归故乡。”
春谨然:“事情解决了我也安全回到万贯楼。”
丁若水:“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春谨然:“再问一遍这么优秀的你真的不愿意来万贯楼帮我吗没有你我的万贯楼如何财源广进蒸蒸日上!”
丁若水:“……”
春谨然:“在想什么?”
丁若水:“你与他如此默契不去帮忙真的说不过去。”
或许是得到了丁若水的点拨,原本不想搭理对方的春谨然改变了主意,毕竟人生难得一知己,不能共事,却可相交,于是提笔回赠一首禅诗——
洞里无云别有天,
桃花如锦柳如烟。
仙家不解论冬夏,
石烂松枯不记年。
丁若水从他写第一句,便开始皱眉,一直耐心等到落笔,才不耻下问:“什么意思?”
春谨然自得一笑:“不懂了吧,此乃禅诗,需要细细体味。”
丁若水:“洞里无云别有天?”
春谨然:“一人行走江湖别有滋味。”
丁若水:“桃花如锦柳如烟?”
春谨然:“全是美人真真眼花缭乱。”
丁若水:“仙家不解论冬夏?”
春谨然:“万贯楼的兴衰与我毫无关系。”
丁若水:“石烂松枯不记年?”
春谨然:“我只愿醉在温柔乡,哪管人生多少年。”
丁若水:“……”
春谨然:“在想什么?”
丁若水:“惟愿祈楼主与你的默契同你与他的一样。”
说也奇怪,平时几年都收不到一封信的春谨然,前脚刚送出给祈楼主的回信,后脚就收到了第二封。不过这一次,收信人变成了丁若水。
“给你的信怎么会送到我这里?”春谨然一边看着丁若水拆信,一边奇怪地问。
丁若水解释道:“出门时我吩咐过,若有信笺,转寄到春府。”
春谨然“哦”了一声,不再多言。
信被很快打开,不同于祈万贯的随性雄浑,这一方小楷写得工工整整——
丁神医:
自杭匪兄那里听闻,丁神医华佗再世,妙手回春,故冒昧打扰,还望见谅。在下青长清,有一犬子名唤青宇,不知染何怪病卧床不起,日渐孱弱。老夫年迈,不想白发人送黑发人,望丁神医慈悲为怀,前来蜀中施以援手,若能救小犬一命,在下定不胜感激,重金相谢。
落款是:蜀中青门,青长清。
第18章 蜀中青门(三)
丁若水只草草看了一遍信,便将其收起,然后开始整理行囊。
春谨然毫不意外,更不会去问友人“你到底要不要去”“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治不好会不会被迁怒”这种废话,因为对于丁若水,人命大过天,哪怕偶遇病痛都会出手相助的人,现下都收到求救信了,断然没有不启程的道理。
不消片刻,丁若水已经收拾妥当,这才想起来身边还有一个春谨然,连忙歉意道:“对不住,本想多待几日,但你看……”
“明白明白,”春谨然连连点头,同时不无担心地提醒,“此去蜀中路途遥远,切记多加小心,不可轻信于人,尤其是过于花言巧语者,多半不可信。即便抵达青门,亦不可掉以轻心,看那青长清所言,他儿子身染怪病,何谓怪病,即病因蹊跷,那么就有可能不是自然生病,而是人为,你又没有一招半式防身……”
“不要再讲了,”丁若水出声打断,看着春谨然的表情无比沉重,“我很可能再也见不到你了对不对!我这一次必定有去无回对不对!”
春谨然在那双水汪汪的眼睛里感受到了巨大压力,只好努力把话往回圆:“呃,也不是,只要你足够小心,总还有那么……一丝……全身而退的希望……”
丁神医眨巴下眼睛,一滴晶莹剔透的泪珠便滚了下来:“听起来,好渺茫……”
春谨然叹口气,他不是故意吓丁若水,而是切切实实有上述担心,换别人,此去蜀中都吉凶未卜,更何况毫无防人之心的丁若水,简直是……不敢再细想。
“谨然。”丁若水忽然轻声呼唤。
春谨然只觉得头皮一紧,某种不祥之感爬上心头。
“你放心我吗?”
他就知道!
“反正你闲着也是闲着……”
我很忙!
“算了,记得帮我收尸就行。”
“……我去。”
几日前刚厚颜无耻地撒谎那“容貌俊美身份不明”的男子是自己,今日就不得不陪被骗之人远赴蜀中,所以说,人是不能做坏事的,老爷天都看在眼里,迟早会让你还回来。
相比丁若水的轻装上阵,春谨然带的东西可就多了一些,换洗衣物就不讲了,连干粮都带了满满几大包,几乎塞了小半个马车,弄得丁若水直问:“真的要带这么多吗,就算蜀中再远,我们也只有两个人,吃不了吧?”
春谨然认认真真安顿好行李,才过身,语重心长地教导有人:“出门在外务必记住两件事。一,你永远预料不到会发生什么事情从而无限期延长你的路途;二,你永远预料不到会有多少莫名其妙的人成为你的同行伙伴。所以,口粮必须带足。”
丁若水认真听讲,并非常受教地用力点头:“我知道,你在王家村很不快乐。”
春谨然:“……可以不聊这一段吗?”
丁若水:“那杭三少的点心呢?”
春谨然:“提都不要提!”
……
一晃,半月有余。
春谨然和丁若水抵达蜀中青门时,马儿已经换了第四匹,马车也换了第三辆。他们是相互搀扶着走下马车的,在蜀中和煦的暖阳底下,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
如果再给春谨然一次机会,打死他,都不会陪丁若水走这一遭,不,或许在打死自己之前,先打晕丁若水,省得这人期期艾艾,闹腾着要来。
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古人诚不欺我!
青门倒是好认,就在这群山脚下,屋宇气势巍峨,装饰富贵华丽,雕梁画栋,美轮美奂,与背后葱葱郁郁的青山形成鲜明对比。
叩响铜制门环,没多久,朱红色大门缓缓开启一道半人宽的缝隙,门后一个下人打扮的青年面色不善,粗声粗气道:“何人在此喧哗!”
春谨然皱眉,刚想发作,丁若水却比他快一步开口:“在下丁若水,应长清掌门邀请,前来为青宇公子治病。”
青年上下打量丁若水一番,眼神轻蔑,显然并不大相信这个嘴上没几根毛的人能受到掌门亲自邀请:“这阵子净是骗子上门,你这样的我见得多了,快滚!”语毕,砰地关上大门。
丁若水正准备掏出青长清的亲笔信,却不料对方连这样的机会都不给。饶是好脾气的丁神医,这会儿也有点生气了,眼睛瞪得鼓鼓,点点怒气漫了上来。
春谨然拍拍他肩膀,低声道:“你先回马车里。”
丁若水点点头,气呼呼地转身回了马车。
春谨然绕到侧门一处较为隐蔽的围墙底下,一个纵身,翻墙入内——这种活,他是专业的。
青门不愧为蜀中第一门,单是这院落,便处处可见财大气粗。明明是内陆之地,却处处亭台楼阁,小桥流水,修得简直比江南还要江南,置身其中,让人几乎要忘了围墙外的山岭险峻,只剩满园秀丽春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