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的怜爱(85)
顾微澜游离在外,只顾自己吃饭,从不会加入父女谈话。
小村子的生活十分简单,早睡早起,毕竟太阳落山后除了睡觉也没别的事可做。
吃完饭,左二洗洗弄弄便要睡了。
他还是不惯与左云珠睡一起,年少时起他就没和谁睡过,如今虽然境况大不如前,但偏偏这娇贵的习性还留着,是他经年累月怎样都改不了的。
左家一共也就两张床,不能和病号挤,又受不了左云珠的睡相,还好这天不凉,左二整了块草席,在上面铺上褥子,打算凑活着睡到顾微澜离开。
他每天早上将褥子收起,晚上再铺上。顾微澜看着他忙碌,忽然开口:“你知道我是谁吗?”
从他醒来至今,左二除了简单介绍了下自己和女儿,从未问过顾微澜的姓名。
左二手上动作不停,声音平缓道:“你我萍水相逢,我救你是因我不忍,不是因为我想和你打交道。你能走了就自行离开,今后也不要再有瓜葛,就当是报答我了。”
顾微澜视线从左二挺拔的背影,一路落到对方残缺的手上。从醒来第一眼他就知道,这是被剑斩伤的,并且出剑的人招式很快,剑也很利。正因此,他确信对方绝不是个乡野铁匠这样简单。
然而他也明白,江湖上的人,会隐到这深山老林里的,各有各的难处。就像左二不会去问他的来历,他也不好问左二的过去。
顾微澜伤好的慢,没有好药是一点,休息不好是第二点。
左二似乎有梦魇的毛病,偏顾微澜是个睡觉浅的,每每夜半,他都要被左二痛苦的呓语吵醒。
“爹……阿姊……不要……”
顾微澜侧过头向下看去,夜里他的视线也很好,能清楚看到左二不停颤抖的身体,以及眼角落下的晶莹。
他完全被梦魇住了,痛苦地呜咽着,不停哀求着什么人的原谅。
“大师兄……对不起……对不起……”
不一会儿,他的额角挂满了冷汗,声音也越发惊恐。
顾微澜摸到枕下,摸出一粒左云珠白日里吃落下的黄豆,弹指射向左二肩头。他用的力道不算重,但左二还是倏地从噩梦中清醒过来,双眼瞪着房梁,喘得好似刚奔了一里地。
顾微澜见他醒了,这才闭眼重新睡去。
第63章 落雨3
顾微澜没有与左家父女通过姓名,左云珠捡到白狐狸的时候给它取名叫小白,到顾微澜这里显而易见的就变成“小黑”了。
“小黑,这朵花好看吗?”左云珠山头上随便摘了株鲜红的虞美人,递到顾微澜面前。
顾微澜腿上伤口已经开始结痂,他之前在屋里呆的时间久了,实在气闷,刚有点好便常常拄着拐杖往外跑,有时候能在屋前的大石头上坐一整天。
“好看。”顾微澜看着那朵花,很认真的点评道。
左云珠嘿嘿一笑,将花别在了他耳边。
“这样更好看。”
在他们不远处劈柴的左二看着这一幕,有些一言难尽。
这花言巧语、嘴上抹蜜的性子,到底像谁呢?像娘是不可能了,看着也不像爹啊,难不成是隔代的?
顾微澜头一次被个还没他腰高的小姑娘调戏,有些回不过神。
他摸了摸鬓边的花,有些无奈道:“女孩子戴才好看,你自己怎么不戴?”可是也没见他摘下来。
他长得容貌妍丽,眉眼堪称精致,脸色又因为伤重而不见血色,极致的白配上鲜艳的红,倒是相得益彰。
是挺好看的。左二想着,一斧头精准劈在眼前的木头上。
“可是我戴我自己又看不到,你戴我才看得到啊!”左云珠说得头头是道,未了冲顾微澜甜甜一笑,“我喜欢看你戴。”
女还没大呢,左二就觉得自己要留不住她了。
顾微澜勾了勾唇,没再说什么,就那么脑袋上顶着朵花,摊石头上继续晒他的太阳。
“哟,蝴蝶!”左云珠瞧见一只硕大的彩蝶从上空飞过,扑腾着双臂追过去,就跟只刚学飞的雏鸟似的。
院子里发呆的发呆,劈柴的劈柴,追蝴蝶的追蝴蝶,各自为阵,但又意外的还挺和谐。
又过了会儿,起风了,左二搁了斧头,招呼闺女进屋,转身又去扶顾微澜。
前脚才进屋,后脚雨点就落了下来。真是验证了那句:六月天,孩子的脸。
左二在屋里点了油灯,给了左云珠一包炒黄豆,让她在床上边吃边玩。
黄豆没什么味儿,但胜在越吃越香。左云珠吃了两粒,抬头看到顾微澜倚在床头看着她,本来要送到嘴里的黄豆转了个圈,递到对方嘴边。
顾微澜看了看眼前的豆子,又看看小丫头,道:“你自己吃吧。”
左云珠小归小,却很会看人脸色,是个小机灵鬼。她看出顾微澜眼里的嫌弃,没再勉强对方,收回手将那粒推销不出去的黄豆送进了自己嘴里,咬得脆响。
她有些难过道:“我们家穷,没有什么好东西,你要是不喜欢黄豆,我让爹给你买点蜜饯回来吧?”说完还叹了口气。
顾微澜:“……”
左二从灶间翻出上次编到一半的竹篾,打算趁着这场暴雨编完,家里正好缺个背篓。回到唯一点着油灯的屋子时,就见顾微澜面有难色地吃着左云珠一个个递给他的炒黄豆。那模样,真的跟当年左云珠喂白狐狸吃黄豆一样一样的。
那会儿好好一只白狐狸,给左云珠喂了一个月,喂得都能看出面如土色了,左二怀疑最后小白一瘸一拐都要逃回深林,就是不想再吃黄豆了。
好不容易一包黄豆吃完了,左二明显看到顾微澜悄悄松了口气。
屋外雨水成链从屋檐落下,屋内吃完零嘴的左云珠开始活动手脚,在床上踢起了绣球。
这绣球小巧玲珑,不过成人拳头大小,颜色鲜艳,图案别致,是余婶娘特地给左云珠做的。左云珠平日里宝贝的很,轻易不肯示人。她能当着顾微澜的面把玩,说明还挺重视对方。
“一个,两个,三个……”左云珠只会从一数到十,因此她来来回回数了三个十,完了问顾微澜,“我一共踢了几个?”
顾微澜哪里知道?他眼睛虽是看着左云珠的,思绪其实早就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人在这里,心却还在江湖。
“三十个。”左二适时替他解了围。
左云珠难得一口气能踢这么多个,兴奋起来又玩了一会儿,最后玩得满头大汗,倒在床上没多会儿便呼呼大睡起来。
顾微澜被她一只脚架在肚子上,忍了忍,没忍住,将她往旁边挪了挪。下一瞬左云珠翻了个身,一巴掌拍在他手腕上,睡姿越发清奇。
顾微澜本不欲管她,但见她头上都是汗,衣服都湿透了,这么睡下去指不定要着凉,想了想,还是掀了一角被子,兜头罩了上去,将小丫头整个盖在了下面。
目睹整个过程的左二忍不住笑出声。
顾微澜疑惑地看向他,左二解释道:“由西村来来去去就这些人,丫头很少见外面的人,你对她来说很新鲜。”所以才会格外兴奋,格外稀罕。
顾微澜视线移向身旁那坨微小起伏着的小肉山,眼里闪过丝暖意:“我以前有一个妹妹,也总喜欢缠着我玩。”
“我有一个妹妹”,和“我以前有个妹妹”,差了两个字,意义大不同。
左二没贸然接话,过了会儿,顾微澜自顾道:“她死时,差不多也是和这丫头一样大的年纪。”
“节哀。”左二手下停了一瞬,又很快接上。
顾微澜摇了摇头,道:“已经过去很久了。”他垂着眼,神情逐渐变得无比冰冷,声音更是透着刻骨凉意,“反正杀她的人,已被我千刀万剐了。”
左二手一滑,被锋利的竹片在指腹上隔开一道细小的口子。还好也不深,他将伤口递到唇边吮吸片刻,便也止血了。
顾微澜看出他的心思,冷笑道:“你不用怕,等我能走了我就离开,绝不会牵连你父女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