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的怜爱(68)
老嬷嬷推开阴暗潮湿的屋子,朝里面努了努嘴:“喏,雍王就在那里,你去看看他吧,他知道你来了应该也会高兴的。”
左翎雪并没有听到甘焉的声音,心里有丝奇怪。她谨慎地往里走,走到垂着纱帐的床前,伸出裹着纱布的手腕,艰难地用胳膊将纱帐拨开了些。床上有隐约的轮廓,还有一种奇怪的喘息声,她以为是甘焉在睡觉,但等她看清里面的东西时,立时瞪大了眼,惊恐地连退数步。
里面是甘焉没错,但却是一个没有四肢,没有舌头,更没有眼珠的甘焉。
可能是受到了惊吓,也可能是孕期反应,一个没忍住,左翎雪弯腰呕吐起来,吐得黄水都出来了。
她似乎突然之间崩溃了,一个很少哭,甚至连知道自己父亲身死都没有掉过眼泪的人,这时候却哭了。眼泪呈串落下,配着她唇边的污物,更突显她狼狈又难堪的处境。
第47章
步年身上的毒解干净了,便也回朝任职去了。甘焉执政时,几乎不让小皇帝发言,奏章不过天子已是常态。然而陆相却更希望小皇帝能参与到群臣的讨论中来,学着发表自己的意见。
这一日上朝,大家都在为剿灭叛党余孽之事议论纷纷。之前步年身体不乐观,这事便暂交给了兵部尚书处理,然而抓了这么久,只抓到小猫两三只不说,还让一小股叛党有了喘息机会,干脆揭竿而起,自立为王,彻底与朝廷做起对来。
众人争执不下,不知要听谁的主意,陆相只好询问了天子的意见。
小皇帝坐在高大的龙椅中,身子虽单薄,却威仪初成。
“朕以为,此事交于上将军处理最为妥帖。”他最为仰慕步年,便觉得他能做好一切,交给他总是没错的。
陆相闻言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步年身为位高权重的上将军,出征打仗也是一军统帅,轻易不迎敌,哪有叫统帅去抓小毛贼的?
他觉得任命步年处理此事太过“杀鸡用牛刀”,大材小用了些,正要劝天子改主意,一旁武将队列忽然站出来一人。
“臣领旨。”
陆相侧首一看,竟然正是步年。
既然正主也觉得没有问题,此事便就这样定了下来,天子在步年上将军官职之外又加封“剿匪大将军”的称号,以白术、宋瞧为副将,征讨各地叛党余孽。
步年许是休养得久了,有些技痒,领旨后不多久便整装出发,马不停蹄自京城开始,往南扫荡。
步年同他的步家军配合默契,加上他指挥得当,善用计谋,效率不是兵部尚书能比,所到之处叫叛党闻风丧胆。
他带兵剿匪,就是莲艾身处中州也有所耳闻,知道他一路往南来,便时刻关注着他的消息。
莲艾算着时日,知他到了中州附近,便想去见一见他,只不知要用什么名目去。
自京城一别,他们已有两个月没见了,也不知道对方的气消了没。
莲艾与步年的事赫连秋风看在眼里,他心思玲珑,自是不会错过这次机会。莲艾不知道以什么名目去,他却知道。步年到了中州附近,他已备下充足的食物、药草,还特地给莲艾准备了名帖,让他代表赫连家去劳军。
“我去劳军?”莲艾手里捏着那幅名帖,甚为踌躇。
“那可是现在天子最为信重的上将军,位在丞相之上,他每到一个地方,自会有数不尽的人巴结讨好,难道还差我们这家吗?”赫连秋风教他,“你名帖递上,他愿意见你便是消气了,不愿见你就是气还没消,多简单的事儿!”
莲艾听他这么一说,觉得很有道理,便带着劳军物资,以及一纸名帖上路了。
叛军惯常在山野荒林间活动,步年的人马便也不进城,只在城外开阔处扎营休息。他们从京城出发,往南而行,如今便歇在冀、中两州交界处的彰德府城外。
莲艾到时,果然如赫连秋风所料,中州有头有脸的人物,只要是还有一些眼力见的,就没有不来递名帖的。
十余辆马车一字排开停在不远处,名帖则由家仆递到守军将士手中,先来和后到的都一样等着,没什么优势可言。
眼见日头西移,步年却仍不见任何人,派家仆去问,也只说将军事务繁忙,还抽不出空。
这上将军怕是不会见他们了,有几家已经打算离开,刚要调转马头,那边传令小兵从营地里大步走出,在一排马车前高呼道:“哪个是赫连艾?我家将军要见你!”
莲艾几乎是话音落下的同时掀开车帘跳下车的:“我就是!”
背后顷刻响起议论之声,都在奇怪怎么步年不见别人,独独见了赫连家的人。
“难道赫连家送的东西更合将军心意?”
“你这就不知道了吧,这赫连家可是有护驾之功的,将军见他家的人也不奇怪……”
“是啊,我听说他家可有圣上亲赐的牌匾和铁券!”
莲艾心中唯有欣喜,完全无视了这些声音。
步年肯见他了,是不是代表他已经消气了?
他一路跟着小兵来到步年的营帐前,小兵对着帐门说了声:“将军,人已带到了。”
门里不多时传出步年熟悉的声音:“让他进来。”
小兵撩开帐子,莲艾道了声谢,弯腰钻了进去。
步年不会在一个地方多待,这营帐便也是最简单甚至简陋的,内里并无什么家具,只一张铺在地上的床铺,以及一只摆放茶具的小机。
莲艾进入营帐后,第一眼便瞧见他盘腿坐于蒲团上,正在机前饮茶。机上放着几本书,该是他日常解闷的闲书。
他不叫坐,莲艾便不敢私自坐下,只好走近几步,站到他身旁。
不见时不觉得,如今见了面,才觉相思入骨,他是想他的。
莲艾见对方不理他,拿他像当空气,便也不再顾忌许多,目光描摹着对方分明的侧脸轮廓,深邃的眉眼,挺翘的鼻梁,还有坚毅的双唇,仿佛要将这两个月无法相见的缺全部补上一般,视线唯有露骨可形容。
步年便是再定力超然,也有些吃不消。
他一手执杯,转头望向莲艾,质问道:“你做什么这样看我?”
莲艾见他终于和自己说话了,便觉得胜利已在眼前,对方离气消也不远了。
“我想你了。”莲艾用着自觉最乖顺、最哀切的表情如此说道。
步年凝视着他,不知在想些什么,眼里似乎涌着猛烈的情绪。
“过来。”他哑声道。
莲艾并没有这样直直走过去,而是弯下膝盖,四肢着地,一步步,像只温驯的猫儿般爬了过去。
步年坐在地上,看他这样一点点爬过来,最终跪坐到了自己面前。他露出这样顺服的姿态,实在叫人再不好生他的气。
然而……
步年本以为自己气消了,但方才见到莲艾时,那火气却又上来了。
“如今你这样听话,又是做给谁看?”步年钳住他下颚,迫他抬头,“你不是很有主意,很会自作主张吗?”
莲艾的身形在高大的步年面前,显得十分纤细脆弱,他平日里都不会用额带遮住额头上的伤疤,如此一来,便越发楚楚可怜起来。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将军打也打了,骂也骂了,罚也罚了,难道还不能原谅我吗?”莲艾仰着头,眼里闪着动人的水光。
他认错认得这样干脆,倒叫步年看着像是在无理取闹一般。
“有时候我真恨不得杀了你。”他加重了指间的力道,咬牙切齿道,“你死了,这世上便再无可乱我心者。”
过去莲艾或许会为这样一句话感到害怕,现在却已不会了。他甚至觉得,这就是步年式的情话。
“我死了,再无人可拨乱将军心弦,将军心如死水,该是多寂寞。”莲艾握住他的手腕,感到他松了力道,便将那只温热的大手贴上自己的脸颊,无比眷恋地磨蹭着。
步年盯住他水嫩的唇瓣,拇指稍显粗鲁地揉弄一番,直到唇色变得嫣红才罢休。
“我最恨别人自以为为我好,你若以后再这样,就不要想再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