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阵(88)
“不信的话你摸摸看。”裴熠捉住他的手贴在自己脸上,笑言:“如假包换。”
霍闲的手很凉,触到裴熠滚烫的脸颊很快就抽了回去,“腰牌摘了,丢了提督这门好差事,接下来你有何打算?”
“千机营有韩通,越是这个时候越是要拼谁能按捺住,如今我连门都出不去,谒都不是还有位兵权在握的王爷么?”裴熠意有所指的说:“新岁将至,本候就当是休沐了。”
“韩通肯听你的。”霍闲有点意外。
韩通这个人他注意过,阿京查到的消息,他从前是禁军的人,因犯了事才调到的千机营,但他进了千机营后却能在短时间内收到桑奇重用迅速晋升。据悉,韩通这个人固执得很,虽有些本事,为人也算耿直,但他行事风格却是不懂得变通的,裴熠头一回在千机营点卯他就给这位新官来了个下马威的事当时霍闲也有所耳闻。这样的人在千机营这种地方,很难叫人不注意。
据阿京得到的消息,韩通调离禁军在千机营跟着赵同安时日不短,却打从心里没将这位身居高位的王爷放在眼里,裴熠竟能在半年时间,就揽获这样的人才。
但回想起裴熠连曹旌这样的文人都能令其甘愿为他奔走,韩通是武将,裴熠有一整个禹州军的武将,能收服让韩通,虽是意料之外但细想似乎也是在情理之中。
裴熠不置可否,对他诧异的事情似乎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霍闲忽然发现在某些时候,裴熠会刻意向他展示一些从不在人前显露的一面。
这样说可能有些不恰当,但给霍闲真实的感觉就是这样,他在某些特定的情况下将自己不屑于人前的东西,以独特的炫耀方式只给他一人来看,仿佛在无声的邀请他来欣赏。
好像在说,天下芸芸不过尔尔,最好的这位便在你眼前了。
这样的感觉让霍闲看裴熠的时候,从他眼里看出了些孩童般天真的东西。
真是见了鬼了。
他将这些乱麻一样的东西赶出脑海,理了理有些纷乱的思绪,半晌后才说:“四十万两户部有记录吗?这么大一笔银子,曹旌不会就糊里糊涂的添笔加上了吧?”
“没有。”裴熠如实回答,“四十万两不是一笔小数目,他新官上任,哪里敢这么糊涂。”
霍闲没有多想,脱口而出,道:“你倒说的轻巧,私养兵马在大祁可是死罪。”
许是霍闲说的太过自然,连自己都未意识到似乎有什么不对劲,可裴熠在他身上期待的,就是在等这一刻,等霍闲在毫无察觉的情况下,悄然的把自己与他放在一起。
裴熠忽然笑了,他看着霍闲,慢慢地一点一点的凑近......
就在那灼热的唇瓣即将贴上去的时候,霍闲往后缩了缩,“......你干什么?”
察觉到霍闲一瞬间的错愕,裴熠停了下来,静了片刻,才说:“那怎么办,朝廷每年的军饷捉襟见肘,我总不能让我的将士们饿死冻死在禹州吧,再说他们是替皇上守一方太平,亦非你口中是我的私兵。”
音落,屋内骤然寂静。
急促的心跳如鼓雷般跃动,霍闲终于败下阵来,在这样的距离下,他的那些话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思索片刻,他将人推开,理了理有些凌乱的衣襟,说“是不是私兵不是一道兵符决定的,周逢俍不好对付,韩显一事只倒了个娄廷玉,他早就是谒都棋盘上的弃子,留到现在,本就是被用来换你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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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命数
“娄廷玉在吏部这么多年,事事都要压李璟一头,他一个侍郎越矩越到吏部尚书之上,迟早的事。”裴熠说:“这就叫偷鸡不成蚀把米,在你看来,本候的命就那么好换?”
吏部乃六部之首,李璟是什么人?新帝幼年登基,太后在朝中揽权,多少臣子仕途都在她手中覆灭,可唯独他依旧是吏部尚书,这不仅因为他是先帝时期的老人,更是他深谙为官之道,自任职以来关于官吏的任免、考课、升降、调动等事务从未有过出错,挑不出错便寻不到由头,且在天熙帝和赵氏权利的旋涡中还能以朝局为重,这样的人动不得,既然动不了那便有了娄廷玉。
谒都是个人吃人的地方,这里有比豺狼虎豹更可怕的东西。
“好不好换,要看各自的本事。”霍闲漫不经心的说,“眼下想踩你一脚的人可不比此前想拉拢你的少。”
“是啊,此前想踩我的人如今倒成了榻上宾。”裴熠俯身靠近,一语双关道:“不过阿闲,你有句话倒是提醒了我,周逢俍这个人......是个变数。”
他是个笑面虎,在御前几句话不动声色的挑动了孟尚,借他人之口行事,事后还能全身而退,将自己摘的干净,若要与这样的人为敌,还当真是个麻烦。
“棋逢对手了?”霍闲说:“从你口中说出变数两个字的,我怎么倒觉得是他被你给盯上了。”
“我盯他做什么,他又不是你。”裴熠故作轻佻,流露出古怪的笑意,话锋一转说,“我近日得了个好东西,你应该会喜欢。”
霍闲忽然转头,近在咫尺的与裴熠对视,轻哼一声,说:“你该不会又要说你自己吧?”
裴熠一愣,随即灿然一笑,从怀里掏出一方檀香木盒,木盒盖上还雕着花样,他把盒子打开放在霍闲手里,“再晚一天就拿不到了,你说这是不是天意呢?”
霍闲脸色一变,盯着盒内的东西,道:“加独?”
从裴熠的神情里他确信这就是加独,他当那日裴熠只是随口一说,他来谒都半年,连半点影迹都查不到。这东西当年在雁南的出现和消失都是有预谋的,这事查起来犹如大海捞针。
倒不是不相信裴熠不会尽力,只是在他看来,此事实在是太难办成了。
“不知这个谢礼,世子可还满意?”
霍闲拿近了看,“满意,加独上一次出现你才多大?”
裴熠听懂了他的意思,加独没有在谒都周边的城镇出现过,要不是身边跟了个秋白,裴熠也难辨认。
“秋大夫说,就这一颗,就能在顷刻之间要了数十人的性命,我倒不信......”说着就要伸手去拿,不料刚碰到木盒手指就被霍闲捉住,他将木盒收回,说:“别碰。”
毒性如何,他太清楚了,年幼的时候,白瑾就是死于加独之下。虽然记忆幽远,远到他几乎想不起白瑾的样子,但他记得白瑾临去之前抱着他的时候,颤抖的双手和痛苦的嘶吼,那个画面太清晰了,以至于那些撕心裂肺的声音往后数十年还时常在他梦里重现,惊的他午夜梦醒总是辗转难再眠。
裴熠这才察觉到霍闲的手有些颤抖,眼眸中充斥着些复杂的情愫,白瑾的事裴熠是知道的,那像是霍闲浑噩外表现不能触及的逆鳞,转瞬之间裴熠就反手握住他,也不再同他调侃,而是安慰似的放缓了语调,说:“原想抄了韩显的私库后,让你自己去查,可在谒都你既无官职傍身也无朝臣依靠,王佑仁是个地方官,雁南世子在谒都因贵妃还有人觊觎三分,离了谒都可就没人买账。”
裴熠难得不邀功,霍闲问他:“说的轻巧,你许了他什么?”
王佑年比韩显谨慎,他知道离谒都越近,也就离死神越近,他宁愿在越州做个芝麻官也不愿意和韩显沆瀣一气,尤其是韩显出事后,他更是茶饭不思,半个月老了十岁,他有他的惧。
“命。”裴熠说:“他与韩显交往甚密,韩显人头落地,他连个整觉都睡不好。”
霍闲闻言便垂眸一笑。细细想来恐吓人确实像是裴熠能干出来的事。
只是裴熠说的轻巧,王佑仁自出生便没碰过家中产业,更遑论早就被祖父摈弃的药材生意,他是真不知道,只在入仕之前偶听家人抱怨过,说祖父放着如日中天的药材不做,突然改做丝帛的生意,全因当时一位朝廷的大官。
那大官的便是当年前往雁南监察官的齐世广和李茂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