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止失联(96)
“哥。”周青柏说。
周苍山脚步一顿,问了句怎么了。
“你生我的气了吗?”周青柏问。
周苍山沉默了片刻,有些不知道怎么回答——说实话,他最近的心态有点复杂。一方面,他觉得自己应该坚定地站在周建国那边,对周青柏这条“邪门歪道”围追堵截,尽快把他掰回正路;但另一方面,他想起周青柏挨打那天的情形,还是会忍不住动摇。
他心疼周青柏,空闲时也会忍不住怀疑自己,心想如果周青柏哪怕真的有那么一丝认真,那他的所作所为,是不是辜负了他的坦诚。
而且跟周建国告状的是他,把亲爹招来的也是他,周青柏挨了一顿打,周苍山自己也觉得后悔,心说他应该更谨慎一点。
他愧疚又不解,心疼和反对各站天平一边,前后为难,左右摇摆,过了半晌才终于转过身来,仔细地想了想,实话实说道:“有一点。”
相比起周青柏,周苍山和周建国显然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他们心肠耿直,存不住事儿,周青柏看着周苍山那个拧巴的表情,就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周苍山的人生阅历和积威水平显然不如周建国,他的动摇太明显了,明显到能被周青柏轻而易举地捕捉到。
于是周青柏心念一动,眨了眨眼,忍不住往前又走了一步。
“哥是觉得我给你丢人了吗?”周青柏追问道:“因为我‘不正常’,会连累你的名声?”
周青柏这句话问得半真半假,他承认他确实有想趁周苍山动摇乘胜追击的意思,但另一方面,这确实也曾是出现在他心里很多次的问题。
或许是周建国今晚的态度给了他勇气,也或许是周苍山的反应出乎他的意料,所以他终于敢把这句话说出来,像是试探,又像是在求饶。
走廊光线昏暗,周青柏的声音发虚,听起来轻飘飘的。
周苍山像是被他这种落寞的语气刺痛了,闻言愣了愣,下意识反驳道:“不、不是,我从来没这么想过。”
万事开头难,谈心这种事儿只要开了个头,后续的一切就仿佛顺理成章,周苍山轻轻叹了口气,说道:“我说不清自己怎么想的,但是青柏,无论如何,我管你,绝对不是怕你会影响我。”
“我知道。”周青柏很快说:“我就是那么一问。”
“说实话,你嫂子这几天也在劝我,妈那边,也跟我聊过几次。”周苍山说:“说实话,我还是不明白你为什么铁了心要跟个男人在一起,但你给我一段时间,让我再想想。”
“哥——”
周青柏想要趁此机会再跟周苍山聊聊,拉拉关系,打打感情牌,但话还没出口,就被周苍山打断了。
“让我自己冷静冷静,青柏。”周苍山说:“没跟你商量一声就找爸过来是我不对,但其他的,咱们还是之后再说。”
周苍山的规避态度很明显,周青柏见状还是咽下了原本想说的话,轻轻嗯了一声,没再强求。
“那我先回去睡了,哥。”周青柏乖巧地说:“晚安。”
周苍山嗯了一声,他目送着周青柏回了房间,才叹了口气,脚步沉重地回了自己卧室。
卧室的小夜灯开着,姜蔓也被吵醒了,正坐在床上揉眼睛,见他进门,含糊着问了一句:“怎么了?没吵起来吧。”
“没有。”周苍山脸上的表情还是心事重重,他敷衍着回答了一句,然后坐在床边,拉着姜蔓的手犹豫许久,才迟疑地开口道:“蔓蔓,你说,咱们是不是真的劝不动他?”
姜蔓打从一开始就是站在周青柏那边的,她闻言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向后一仰,倒回了床上。
“是啊。”姜蔓困得眼睛都睁不开,随口敷衍道:“你终于发现了,可喜可贺。”
“但我不明白,我真的不懂。”周苍山脸上满是困惑之色:“男人到底有什么好喜欢的,他万一以后后悔呢,到那时候,这不就成了他人生的污点吗。”
姜蔓:“……”
救命,姜蔓想,我怎么喜欢上了这么个木头。
“而且你和妈怎么好像都不把这当回事儿?”周苍山疑惑道:“青柏这样,不能结婚不能生孩子,等他老了怎么办?”
“他有钱。”姜蔓被周苍山絮叨得耳朵疼,忍不住推开被子从床上坐起来,生无可恋地说:“他要是真跟裴佑分手,以后还能找别人,就算找不到别人,以后也能掏钱住最好的养老院呢。”
“而且这算什么污点。”姜蔓反手握住周苍山的手,摸了摸他手上的茧子,轻声软语地说:“我在英国的时候,大街上、学校里,到处都有同性恋,我们学校还有专门的彩虹社团,每周还有一天表白日,可以随便跟心仪的对象约会一天——连我都被女孩子表白过。”
“什么?!”周苍山刚才还神思不属地困惑着,现在乍一听这句话,活像是被人戳中了什么雷达,噌地回过神,下意识问道:“你答应跟人约会了?”
“这是重点吗!”姜蔓恼羞成怒地拍了他一把:“现在说青柏呢!”
“哦……哦对。”周苍山点了点头,干咳一声,说道:“你继续说。”
“性取向这种事不是他自己能控制的,但社会评价却是环境能控制的。”姜蔓说着又打了个哈欠,说道:“你要是去国外待个十年八年,你也不觉得这是问题。”
周苍山若有所思地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不过话说回来,你怎么想起来说这个了。”姜蔓说:“我还以为你会固执到底呢。”
“我在想,其实青柏这辈子,没有几件让他心甘情愿吃苦的事。”周苍山低声说:“他长这么大,我也就遇见两回。一个是调酒,另一个就是裴佑。”
周青柏是个娇气的人,轻易不会自讨苦吃——除非是他真的喜欢。
学调酒是很苦的事儿,需要大量枯燥的练习不说,还伴随一定的危险性,周青柏当初初学的时候苦练好几年,练得两条手臂上都是青紫的伤痕,手腕上也常年缠着绷带。但饶是如此,在调酒这件事上,他还是有妥协的余地。他知道家里不喜欢他干这个,就藏着掖着,跟周苍山打着心照不宣的游击战。
周苍山本以为他再喜欢也不过就是这个程度,但直到对峙那天,他才发现自己想错了。
在裴佑这件事上,他是一点都不肯妥协,一点都不肯退步,从他跟周建国正面对抗的那一瞬间开始,周苍山其实潜意识里就已经明白,他这次是真的认真的。
“既然你都明白了,那还管他干嘛呢。”姜蔓说:“要是我现在逼着你去跟一个男人谈恋爱,你能接受吗。”
周苍山:“……”
这个假设太可怕了,周苍山只顺着她的话想了想,就密密麻麻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别提多别扭了。
“你看,你也不行吧。”姜蔓说:“对小青柏来说,你让他去找个女孩子谈恋爱,他的感受就跟你现在一样。”
感同身受总归比说教更有用,周苍山张了张口,最后还是没说出什么来。
不知道是不是这两场“深夜谈话”起了作用,第二天一大早,周建国少见地没有再躲着周青柏,而是把他叫下了楼,开了场“家庭会议”。
梁颖和姜蔓也没出门,周青柏抓了抓头发,小心翼翼地环视了一圈,最后坐在了周建国对面唯一一个空位上。
“这几天也冷静得差不多了。”梁颖率先开口道:“今天这个会,其实主要是你爸爸想了解一下你喜欢的那个人。”
“谁想了解他们。”周建国没好气说:“我是——”
他“是”什么没能说出来,因为梁颖在桌子底下轻轻碰了一下他的腿,把他的后半截话堵了回去。
周建国看了一眼梁颖的脸色,不情不愿地临时改口:“啊……对,你妈说得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