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止失联(122)
甜香气顺着清晨的冷空气飘散开来,一辆贴着公司Logo的网约车似乎被这冬日里的暖意吸引,车速减缓,不偏不倚地停在了早餐店门口。
“老板,来杯豆浆。”司机摇下车窗,探长了胳膊扫了下贴在豆浆锅外面的付款码,补充道:“多加一勺糖。”
这是今天开张的头一门生意,老板给的分量相当良心,他把封装好的豆浆顺着车窗递进去,自来熟地笑了笑,搭话道:“过年好,这么早就出来跑车啊。”
“去机场的大活儿,正好赶上了,不干白不干。”司机说。
春节期间平台鼓励补贴网约车,每张订单会多给一到十块钱的补贴。今天这位客人相当大方,除了补贴之外,居然还额外给了五十块钱的小费。
司机平时甚少见到这种“人傻钱多”的客户,于是连拉活都格外有积极性,精神抖擞地想给客人留个好印象。
年假还没过去,大街上相当冷清,连早高峰都比平时推迟了两个小时。司机比订单上的预定时间早到了十分钟,于是拧开了车载广播,一边喝着豆浆一边等。
这位客人看起来相当有时间意识,约了早上五点半,就一分钟也不会提前。司机听着早间新闻嘬完了一整袋豆浆,直到电子时钟跳过了五点二十九分,不远处的小区铁门才吱嘎一声,缓缓地向旁边滑开。
他余光里见有人朝车旁走来,于是手忙脚乱地把豆浆袋塞进了车载垃圾桶,拉开车门下了车。
来人是个很年轻的男人,长身玉立,穿着一件厚实的V领大衣,手里拎着个小巧的登机箱,看起来就像是那种天南海北到处飞的商务精英。
他另一只手上牵着个漂亮的年轻男人,对方不知道是困了还是没睡醒,走一步晃两步,脚步虚浮,歪歪扭扭地直往人身上扎。
他俩穿着同款不同色的情侣风衣,手里拉着一模一样的行李箱,交握的双手十指相扣,怎么看怎么别扭。
司机忍不住为这奇怪的搭配多打量了他俩一眼,但很快又收回了目光。
“请问是去机场的吗。”司机问。
“对。”守时的客人回答道:“尾号0326。”
确认过手机尾号,司机一一接过客人手上的行李放进后备箱,裴佑先一步带着周青柏坐进后座,抬手剥开了他领口系着的厚围巾。
一路上的冷空气丝毫没对意识清醒起到什么帮助作用,周青柏眼睛半睁半闭,像是依旧没从睡梦中正式醒来,他循着本能一脑袋扎进了裴佑的肩窝里,忍着早起的头疼小声抱怨。
“困死了。”周青柏说:“我怎么一睁眼就觉得天旋地转的。”
“谁让你昨天睡那么晚?”裴佑轻声说:“一会儿到了机场买点东西吃,应该会好很多。”
周青柏昨晚上精神亢奋,非说舍不得他和裴佑头一回同居的“爱巢”,拉着裴佑在家里进行“最后的狂欢”,直折腾到凌晨两点半才消停。别说他了,就连裴佑现在也觉得有点精神萎靡。
周青柏没睡够,整个人都有些恹恹的,他靠在裴佑肩膀上,借着大衣的阻挡把他的手拉到自己腿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捏着他的指尖。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要搬走,就觉得有点舍不得。”周青柏说。
这话他昨晚也说过,但裴佑当时还以为他是为了开荤胡说八道,没想到他居然真的是这么想的。
“怎么了?”裴佑轻声细语地说:“前两天收拾东西的时候不还好好的吗?”
周青柏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他从不是个伤春悲秋的人,在星河湾住了那么久,退房的时候也是高高兴兴的,没觉得怎么样。
在他眼里,住在哪、住得怎么样,都无非就是个落脚的符号,只要屋檐下的人是对的,在哪落脚都没什么不同。
但或许因为这里是他和裴佑同居的第一处住所,里面的一切或多或少都代表着他和裴佑对未来的期待,所以现在冷不丁要离开,他打心眼里有点不舍。
“我也不知道。”但周青柏不想让这些很快就会消散的情绪影响裴佑,于是笑着捏了捏他的手指,语气轻松地说:“可能是觉得当时那么用心地收拾过这里,结果没住多久就跑了,有点亏。”
裴佑已经很习惯捉摸他的情绪了,见状还想再说两句什么,但司机已经放完行李回到了车上,于是只能暂且作罢。
车辆开动的时候,周青柏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小区,早餐店的桌子已经支了出来,热气腾腾的小笼包笼屉架在灶上,正往外蒸腾着冒出一缕缕白烟。
“有点饿了。”周青柏忽然说:“刚才买两个包子就好了。”
他语气里的遗憾太过明显,轻而易举地被裴佑捕捉出来,裴佑忍不住转头看向他,握紧了他的手。
周青柏不是个优柔寡断的人,他自由且随性,像一只在苍穹上盘旋的鸟,原本不会为任何俗物停留。
他是爱屋及乌,裴佑想,因为爱他,所以才会对与他相关的一切产生留恋。
周青柏脸上肉眼可见的失落像是一根极细的针,轻而易举地刺穿了裴佑的心,一瞬间让他又疼又痒,心疼得要命。
他犹豫了一瞬,下意识摸了摸口袋里的什么东西,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轻轻捏了捏周青柏的手。
“如果……”裴佑有些迟疑地说:“我现在给你个惊喜,你能开心一点吗?”
“惊喜?”周青柏意外地看了裴佑一眼。
裴佑对人好从来都是直来直去的,这还是周青柏第一次从他嘴里听到“惊喜”俩字。
但周青柏何等了解他,几乎是立刻就反应过来,裴佑应该是提前做了什么准备。这个“惊喜”大概率不应该出现在此时此刻,只是裴佑现在看自己心情不好,又不知道怎么哄他,于是不得不出此下策,拿出来先哄他开心。
“准备惊喜”这种事这对裴佑来说太难得,周青柏顿时来了精神,也顾不得什么时机不时机的,好奇地往裴佑身上看了看,说道:“好啊,什么惊喜。”
裴佑下意识抬眼看了一眼前座的司机,然后拉上前后座之间的隔帘,伸手在口袋里摸了摸,摸出了一个巴掌大的小盒来。
“本来想等到了上海再给你的。”裴佑说着掀开盒盖,露出了天鹅绒盒底里两枚白金的素圈对戒,轻声耳语道:“但我想,其实早给晚给都一样。”
周青柏:“……”
裴佑是真的没什么浪漫细胞,周青柏想,如果换做他,这两枚戒指必定会出现在一个更水到渠成的、气氛恰好的浪漫夜晚,而不是在这个他俩都睡眠不足的早上,出现在一辆普普通通的网约车上。
在这一瞬间,周青柏心里其实闪过了千万种“浪漫计划”,但那些精心安排的一切在他脑子里飞速掠过的一瞬间,周青柏却忽然觉得,好像那些都没有现在这一刻来得真实,来得更让人印象深刻。
裴佑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生生把周青柏震在了原地,花了足足十几秒的功夫才反应过来。
他胸口剧烈起伏了一瞬,好像瞬间就被一种铺天盖地的满足和喜悦所淹没了,整个人精神抖擞,活像是被人打了一针肾上腺素。
周青柏心里腹诽着裴佑不懂浪漫,但笑意已经止不住地挂在了脸上,口嫌体正直地往前挪了挪,迫不及待地把左手塞进了裴佑的手心,弯着指节疯狂“暗示”他。
“你什么时候买的?”周青柏压低声音,说道:“我怎么都不知道?”
“过年前。”裴佑这次看出他的急迫了,他笑了笑,从盒里取出一枚戒指,托着周青柏的手,把它一点点推进了周青柏的指根,说道:“你租好上海那边的房子的时候。”
周青柏离开星河湾,跟他住进1607那天,曾经握着他的手,往自己手指上套了个钥匙圈。
那时候周青柏不觉得有什么,但裴佑却觉得愧疚。他反省自己的迟钝,总想着不该让周青柏自己演一出独角戏,也不应该用一枚钥匙圈就简简单单地打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