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修(84)
那模样当真是可爱,即便瘦得皮包骨头,颧骨凸起,宋顾追还是觉得这懵懂的样子可爱得要命。他适可而止地把手收了,调着气息很是正经地说:“既然如此,我让三宫主来跟你问话。”
莫仲贤有些不知所措,听着宋顾追从他面前站起来:“你要走了?”
“关灵道昏迷了好多天,危在旦夕,先想办法把他救活了才是。”
莫仲贤像是欲言又止,磕磕绊绊地说:“其实我胡说八道的,我也不清楚当时颜無是怎么救了我,我就是为了气计青岩才那么说。”
宋顾追一声不吭地看着他。
“你先别生气。”莫仲贤着急起来就绞衣带,手指被细长的带子缠成麻花,“我虽然不清楚他如何救我,可却知道他要把我带去哪里才能救我。”
“哪里?”
“他平时修炼的地方。”
~
兵分两路追查了数日没有下落的两件事,竟然就这样被一个不起眼的少年连在一起,要说冥冥之中没有天意,那当真叫人难以相信。花落春比计青岩慢不了多少,得到消息后,当天下午便来看这个瞎眼瘸腿瘦得风吹就倒的小孩子。
要是放在以前,莫仲贤肯定连正眼也不给计青岩一个,可是今天宋顾追站在旁边,他就像是被主子拴住了脖子的小恶犬,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对他乱吠,只是往宋顾追的身边缩着头。石敲声哑然地望着几日前还在怨天恨地、巴不得所有人都去死的少年,心道这世上就有些人是如此,他们自私、不懂得大义,也不在乎别人过得如何,可是若有人能给他们点温暖,要他们去死也是肝脑涂地。
“他说,当时吞食了七八坛的魂魄,不多时就神智涣散,懵懵懂懂。他断断续续记得些许片段,身体轻飘飘地去了一个陌生的地方,四周黝黑,紧接着就被人泡在比冰还要冷的水里。之后他半醒半睡,也不晓得泡了多久,只记得气海流入一股暖流,那时腹上的疼痛便好了许多。他又被泡在水里,往返数次,最后才不知何时从那地方被颜無背了出来。”
计青岩问道:“那地方怎么去,在紫檀宫?”
莫仲贤仍旧不想同他说话,向着宋顾追小声道:“我不知道怎么去,也不知道是不是在紫檀宫。”
花落春道:“你如何知道那是颜無修炼的所在?”
“那地方灵气浓郁,处处传来丹药、灵草的清香,不是他修炼的地方是哪里?南北朝灵气低迷,没人可以修炼,偏他占着个这么好的所在。”这话还是向着宋顾追说的,口气不好,却收敛了许多,不敢再露出平日里的恶形恶状。他实在还不想同这些人说话,任他美颜盛世,任他修为摄人,就算再厉害又与他有何干?他的心小得很,容不下这许多的人。
宋顾追今日方知做人难,有这么个忠心却不看场合的跟班更是难,尴尬又谦逊地说:“他被颜無折磨久了,不通人情世故,对人说话不敬,望花家主不要同他计较。”
这话听起来有些训斥之意,可那话里的意思却是把莫仲贤当成了自己人,代替他跟计青岩和花落春赔罪。莫仲贤听着不知为什么心里高兴,一下子红了脸,又偷偷去拉宋顾追的手。
花落春哪会在乎这么个小毛孩子的说辞,问道:“究竟那地方在哪里?”
莫仲贤露出一丝迷茫之色来:“我觉得就在紫檀宫里,没走远,他把我丢进水里之后出去跟人说话,我没听清楚,可是似乎就是有弟子们向他禀告事情。”
第107章 主线剧情
紫檀宫已经被花落春上下翻了个遍,还有什么地方能藏着个灵气浓郁的所在,却不被人发现?听到这话的人无不觉得这是无稽之谈,相互交换一下眼色,多少有些不信之意。莫仲贤虽看不到他们的脸,也能觉出四周有些不对劲,闭上嘴只是往宋顾追身边靠。
计青岩敛眉,目光望向莫仲贤:“你说那颜無把你放在水里走了出去,之后你听到他和弟子说话的声音?”
莫仲贤自觉得难以解释,点点头又道:“记得路上闻到过一种香味,清清淡淡,与水仙相仿,却又好像不是,说不清是什么。”
计青岩和花落春不知想到了什么,忽得同时站起来往外面走,其余的人见他们这副样子,来不及想就赶紧跟了上去。宋顾追把莫仲贤从床上抱起来,莫仲贤茫然间凌空虚浮,紧接着来到他的怀里,就近闻着他身上的气味,肌肤相贴,立时间羞得扭身子,扭了半天,又把脸乖乖地靠在他的肩窝里不动。
宋顾追却没想那么多:“冷?要不要裹条被子?”
莫仲贤摇头,双手搂着他的脖子,又装作无事地往他怀里凑了凑:“不冷。”
宋顾追把他抱实了些,紧随着花落春和计青岩而去,只见他们在迤逦群山中穿飞,不多时又回到了颜無平日里居住的汲望峰。十多人走进院落里,穿过前厅来到后院,寻了许久才来到隐蔽之处的小泉眼旁边,四周错落有致地长着些淡蓝色小花,莫仲贤忽得抬起头来,双目睁大:“就是这个清香,我之前闻到的就是这个,一点不错。”
这便是当真奇怪了,他们几乎将这里掘地三尺,遍寻地下能藏人之处,要是有什么灵气浓郁让人修炼的所在,怎么可能发现不了?
花落春站在院落当中,忽道:“把这里所有的画全都找出来。”
宋顾追和莫仲贤自然不清楚找画是什么意思,不少人怔愣望着,不清楚花落春要他们找什么画。计青岩和花彩行却似乎明白了,花彩行道:“家主的意思是把这里所有的画都取出来,不论大小,不管画了什么,全都找出来。”
弟子们纷纷而去,不消片刻,颜無院子里能找得到的画全都摆在这里了。
这里的画不多,花彩行低头看着,问道:“你记不记得当时泡在水中时,周围的景色如何?那是个什么地方,山间?泉眼?”
“是个水池,四周暗沉沉没什么光,像是个山洞。那时我昏昏沉沉的什么也没看清,就是觉得水冷得刺骨。”
花彩行把地上所有的画看了一遍:“什么异样都没有,所画的东西也与他说的不相干,就算那地方真在画里,也不是这些。”
想来也是,他修炼的地方若是在画里,又怎么会把画随处乱放?花落春默然片刻:“把这里的墙壁、地板小心掀开,专看有没有藏着什么东西,有无禁制。”
弟子们闻言又匆忙而去,石敲声低头看着地上那丛蓝色的花的列阵,忽然间蹲了下来,君墨也顺势滑到他的肩头后颈,垂下头用蛇头轻碰蓝色小花。
“怎么了?” 花彩行站在他身边问。
他与石敲声之前的气氛向来有些古怪,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亲近之感,很自然的就会站在一起,就连君墨也不讨厌他,偶尔还盘在他身边睡觉。石敲声那书呆子气又不自觉地散发出来,手里握着一根花茎,自言自语地答非所问:“先拔这条……”
一边说着,手指拉着花茎,连着根轻轻拔了出来。他口中不知默念了什么,灵气进入,再把花茎轻轻放下,根又主动缠着泥土蔓延进去,像是能自己动似的,顷刻便恢复原样。石敲声的额头渗出细汗,把花彩行往旁边拱了拱,又把君墨从颈项上拉下来:“听话,别碰这花。”
说着,他的手指把刚才那支花茎拉出,在地上默数着,向东南方越过六根花茎又拔出一根,把刚才那根插进去。手指下移,往北方数了三根再拔出一根,将第二根插进去。计青岩、花落春走上来看着,只觉得地上的花草列阵杂乱,看不出什么端倪,也不晓得石敲声在做什么。大家俱都没有出声,院落里静得连风吹也听得见。
约莫一炷香的时辰,他已经拔出又插下十七八根花茎,终于,最后一根花茎插回原来第一根的所在。这时候只听地上有轻微的动静,灵气自花草深处毫无预兆地汹涌而来,附近一丈之内的人都有所感。花阵与刚才开始的时侯已经看不出有什么异样,只是花草列阵的正中露出一块深色的布,似乎包着什么东西。石敲声小心翼翼地抽出,布中裹着一个长物,高约三尺。
浓郁的灵气正是从此处而来。
石敲声擦着额头上的汗水,把那长物呈上来:“这花阵乃是个五行古阵,名曰留香,知道的人少之又少,专门用来隐藏东西用的。”
计青岩说了一声“多谢”,掀开深色的布,里面赫然正是一个卷轴。双手打开,画卷上一片浓墨,是个黑黝黝的所在,看不清画了什么,只觉得冷气从画中散出,阴凉微有寒意。莫仲贤又轻声道:“就是这个感觉,灵气浓厚,似乎就是这么个地方。”
他竟然去了画中!颜無平日里修炼的地方,竟然是这么一幅画!
要不是画家的那幅古画,计青岩和花落春也想不到会有这种事。这些画究竟是怎么回事,怎么会住着人、藏着地方?天网恢恢,冥冥之中似乎总有什么在推着,不让颜無得逞,一点一点地揭露前尘旧事。
石敲声想起一事,立刻在画周围看着,心道:这上面没有上清的印章,却不知道是不是也是上清宫的古画。
计青岩和花落春的脸色却都有些异色,花落春道:“彩行,你可有办法让我进入画中?”
花彩行垂着头:“家主,要进入画中须得人魂魄出窍,这是魂修才能做到的事。”
这话让所有的人都噤了声。果不其然,颜無自己也修炼了魂术,否则他如何送莫仲贤和自己的魂魄进去?
而花彩行的话却只说了一半,这么说来,花家古画中的男子果然也是个魂修,否则如何能引着花落春的魂魄进入到古画当中?
这事自然谁都想到了,花家的古画原本出自上清宫,关灵道又是在上清宫里寻到修炼魂术的洛魂真诀,颜無拼了命也想攻占上清宫,这里面究竟有什么原因,当初前上清究竟是怎么了?
颜無贼喊捉贼,如今可算是成了定局。
戚宁忍不住自语:“当初紫檀宫被魂修弄得几乎灭门,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是他们窝里反,还是得罪了什么人,才给南北朝修真界带来如此多的麻烦?”
他这句话本来问得很有道理,可惜却没人有心情理会,花落春道:“把那关着的几个魂修弄来。”
花彩行踌躇着:“他们对道修恨之入骨,肯定不愿意施展魂术把我们送入,如今只有——”
于是所有人的目光又齐刷刷地望向莫仲贤。
莫仲贤跟宋顾追待在角落里,双目无神地挂在他脖子上,不自觉地正在闻他身上的味道,自然不晓得大家都在看着他,微红着脸已经入了神,什么也没有察觉到。
宋顾追低声道:“他们都在看着你。”
莫仲贤怔了一下倏然回首,耳朵根子都红成一片,又羞又窘,生怕被人发觉自己的心思,几乎要恼羞成怒。
“劳烦莫先生帮我们的忙,以引魂术把我和灵道的魂魄送进画里去。” 计青岩没心情计较他和宋顾追在做什么,语气客气,言辞小心,毕恭毕敬的,就像在跟花落春说话般。
莫仲贤不敢对他像以前那样放肆,一时间也大气不敢出,说道:“嗯,三宫主说什么就是什么。”
宋顾追把他放在地上,叫人把香送过来。
一年前有谁能想到,花落春和计青岩如今都要仰仗这山边小镇里名不见经传的孩子来得偿所愿?常言道狡兔三窟,能施恩处定施恩,不一定什么时候报应就会如期而至,恩惠也会如雪中送炭而来。
计青岩也出去了,不多时把关灵道背了回来。
花彩行见关灵道的脸色泛青,一张嘴紧紧抿着,好似冬日里冻死了一般,问道:“你带他进去,知道该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