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修(132)
计青岩不出声,从袖子里取出一个小布包打开,放在他的面前。
岑墨行一见那布包中之物,人忽然间像是清醒过来一般,双目赤红,呼吸急促,想也不想便伸手去抓,却不想手腕上的玄铁锁链晃了起来。
关灵道见他多次,从没看过他如此狰狞可怖之态,像是换了个人似的,平素的儒雅公子模样尽褪,简直如同个野兽一般。
他低头去看那布包中的东西,却是一样透明水滴之物,纯净无暇,仿若可以流动。关灵道不知怎的心中涌动:“师父,这是?”
“落雨滴。”
关灵道望着那布包不语。
落雨滴,是将他和哥哥关入炼魂塔中折磨提炼而成的道家至宝!
“这是莫仲贤那天夜里从你身上炼魂而得。” 计青岩又取出一个小瓶来,轻轻倒出一物,却也是一滴纯净无暇的水滴,“之前我百花台上故意败给戚宁,戚宁得了紫檀宫的落雨滴,又转送给我,便是这枚。”
他将两枚落雨滴放在关灵道的手心上:“你看这两枚有何不同?”
乍看之下无有不同,细看才知,莫仲贤炼出来的那枚晶莹剔透,流光溢彩,戚宁送的那枚却只是清澈,远远没有旁边的光华夺人。
“师父的意思是?”
“紫檀宫炼魂,炼的却是寻常魂修之魂魄,炼出之时浑浊不堪,须经多次提炼,方能到此境界。只可惜,比起你和任关翎的魂魄,却还是差得远。” 计青岩望着咬牙切齿的岑墨行,“颜無穷凶极恶地炼魂,正因如此。”
岑墨行闭上双目,一字不言。
“你不说也不打紧,我已经猜到了许多。” 计青岩慢慢道,“你可知颜無对你好,究竟是为了什么?”
岑墨行冷笑一声:“三宫主不必费心,师父待我,比你岑家犹如天上地下!”
计青岩不为所动,声音仍旧不起不伏:“你近年来是否时常心中痛痒,焦燥不堪,唯有用了这落雨滴时才好转?”
岑墨行冷哼一声:“此乃我的事,与你不相干。”
计青岩寂然而望,说道:“你可知长此以往,你今后会变成什么模样?”
岑墨行咬牙不动。
计青岩转身背过手:“我们在颜無以往的修炼之地中,找到墙上似是手指抓出的痕迹,我本以为是他在那里关了什么人,却又怎么想也想不通,修炼之地至关重要,一不小心便灵根俱损,怎容外人在内?近来我才想明白,其实他根本就没有关什么人。”
他抬起头,一字一字地道:“墙上的那些痕迹,本就是他自己抓出来的。”
岑墨行的目光闪动。
“落雨滴,不可常用,用久了是能让人上瘾之物。起先不过是心头麻痒,继而疼痛,时辰到是犹如百爪挠心,恨不得杀尽天下之人,只求缓解一时之痛。”
岑墨行的双唇发抖:“师父亲授,我心甘情愿!”
“是么?” 计青岩缓缓道,“你可知道颜無当年将你带走,并不知道你真正的身份,而是把你当成了我?”
岑墨行的双目泛红。
“他手把手地教你,送你落雨滴,你果真以为他将你当成儿子?”
“你什么意思?”
“颜無上辈子被我所伤,多年不能恢复,对我憎恨之至。今世他对你所做种种,将你变成心腹,赠你落雨滴,你猜不出究竟是为何么?”
关灵道的心中一动。莫不是……?
“我要我对落雨滴上瘾,要我为他追杀关灵道,要我变成嗜血残暴之人,要我亲手在炼魂塔中炼关灵道的魂魄!” 计青岩的声音冷冷清清,“他所想的,只怕要等到我将关灵道折磨得奄奄一息,才告诉我前生的真相。他所要的,也不过亲眼看着我将所爱之人杀死的快意。”
岑墨行的手剧烈地抖动。
“只不过,他抓来的是你。等他明白时,我早已经离开岑家无处可寻了。” 计青岩没有看他,“你,从头到尾,都不过是个无人在意的多余人而已。”
岑墨行双目赤红,怔怔地望着远方,忽然间一声击锤锁链之声,又是一声,持续不断地敲着,低低的痛哭之声夹杂其中,心头绞痛,伤心得让人不忍聆听。
计青岩一动不动地站着,直到他哭泣累了,垂头安静下来。
“你杀人无数,万死难辞其罪,可是这天底下的可怜人,不是只有你这一个。” 计青岩转身看着他,“你清楚么?”
岑墨行缄默不语。
计青岩的袖子一挥,将他的身体直直拉起,冷冰冰地望入他的眼睛里:“说,如何能杀萧潇道人?”
第157章 主线剧情
一掌飞来,打得她胸口剧痛,直直向后跌落。她抹着嘴角涌出来的血,一时间竟然难以站起,喘着粗气不出声。
十几步开外站着的男子年纪看起来与她不相上下,其实却比她大了几百岁,清秀的书生脸青青白白,眸底如刀,看得人骨头发寒:“了尘,你不守着无底洞,去北方做什么?”
“弟子知错。”
年轻男子慢慢朝她走过来:“我只给你一件事,让你守着无底洞。只有这么一件事,你却也做不好。”
了尘从他的眼睛里看出一种从未见过的怒。这种怒与平常的不同,仿佛是一件天大的事被她弄砸了,再也没有回旋的余地。了尘从他的眸子里看到了清楚的杀意,这种杀戮没有意义,却足以让他泄恨。
别人了这时候只怕已经屁滚尿流开始跪地求饶了,她却不愿意。她重复着刚才的话:“弟子知错,师尊息怒。”
萧潇道人一言不发地看着她。许久,他说道:“去北方见到了什么人?”
了尘不语。
“你的故人,早已经死光了。你的父母,想要至你于死地。了尘,当时我为你取这道号,为的是让你忘却凡尘的一切,一心向道。可是我觉得自己错得离谱。”
了尘的呼吸沉了些。
萧潇道人又是冷冷而望,这次却不再作怒,像是看着什么一样没了用的器具:“关灵道不会再出现,你也不必再守着无底洞,回归墟神宗去吧。”
了尘从地上站起来,捂着胸口往外走。到了门口,她转过身来垂下头:“弟子有一事想请教师尊。”
萧潇道人背对她而站,没有出声。
“当年师尊从断头台下将我救出,那得罪了太子的宫女却自杀而死,师尊可知道是什么时候的事?”
萧潇道人冷冷地笑了一声:“原来是这事。听说你最近身边有个女子,长得与之前那宫女相似?”
了尘不语。
萧潇道人又是一声冷笑:“你想问我当年的事,也要看自己能不能替我办事。” 话音一落,一道蓝光朝着她又是一推,了尘被那蓝光打得一阵剧痛,向后跌落,面前的门“砰”得一声,已然关上了。
她爬起来擦着嘴角的血,紧皱双眉,漫无目的地飞。咬牙切齿飞了不知多久,沿途也不知毁了多少树木,她在山顶的院子里落下来,狠狠将大门一推。
不远处一个身形窈窕的女子正在侧对着她扫地,她一看那张脸那身段便觉得心烦,恶狠狠地说:“你给我出去!”
岑木衣冷静地低头:“师姐受伤了。”
“我受不受伤与你何干?出去。”
“师姐身上有伤,不如我帮师姐沐浴,清洗伤口。”
了尘瞬间上前,狠狠拉起她的下巴:“你想爬我的床是不是?你觉得自己长得像她,便能总有一天取而代之是不是?你不过就是个村姑,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你算什么东西?”
“师姐既然是厌烦我,大可将我一掌劈死,或者将我逐出归墟神宗。师姐犹疑不定地将我留在身边,不杀不赶,师姐确定对我没有半点心思?”
了尘恨恨地咬牙,手指的力道加大,岑木衣倔强得半点声音也不发出,嘴角却有血痕流了下来。
了尘放开她的下巴,拇指一揉,将她唇边的血迹擦去,目光却不肯对上她的,转身往房间里去。
岑木衣低头半晌,不知想了些什么,静静尾随而入。
了尘躺在床上仰面而眠,脸色苍白,前胸分明受了重伤,却好像破罐子破摔似的不管不顾。岑木衣在她的床边坐下来,轻声道:“谁打伤的?”
了尘不说话。
“你不说我也知道,是师尊。” 岑木衣从药柜去取出来一个红色药瓶,倒出一枚深红药丸,“不想疗伤,至少稳住元气。”
“你怎知道是师尊?”
“旁人打你,你回来便沐浴更衣,清理伤口。唯有师尊打你,你才如此颓丧,心事重重。” 岑木衣将那丹药放在她的唇边,“况且你现在的修为,除了师尊,极少有人能打得了你。”
了尘冷淡不语。
“现在世道一塌糊涂,杀气重重,其实倘若你能抛开一切,找个地方隐居,倒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岑木衣小心道,“师姐想没想过?”
“隐居?” 了尘嘲笑一声,“跟你一起?”
岑木衣没有出声,半晌才道:“你想隐居,我便为你打扫房间,洗衣做饭。”
了尘此番却没有再说话,更是出其不意地没再嘲笑,只是闭上眼不出声。岑木衣用一块湿布擦着她耳下干涸的血迹:“师尊下手真狠。”
了尘没有说话,岑木衣又低着头问道:“师姐……找到她了么?”
了尘坐起来冷冷道:“你说什么?”
岑木衣的脸色半红半白:“你能把师父的吩咐丢下不管,任性北上,除了因为她,还能因为什么?师姐若是找到了她,我就、今后就不会再烦扰师姐。”
了尘的目光高高望下来,半晌才终于又躺下:“她早已经死了。”
岑木衣不敢应声。
了尘的眸底露出一丝难辨的情绪来。这次去,她遇到了一个那女子的亲人,当时她杀了太子被收押在大牢,那女子终日以泪洗面,誓要与她共死。自己与她少时亲近,连如何联络师父也不曾瞒她,后来师父断头台上将自己救出,她暗中找到师父求见自己一面,师父却没有理会。后来皇家将她抓起来,逼问自己的行踪,她不肯说,最终被折磨死了。
“似乎是被人逼死的。” 了尘道。
“不是说她当时就……自杀了么?”
了尘咬牙道:“是真是假,难以分辨。”
难辨,却心中生疑。
也难怪她生疑,萧潇道人从来就不想让她有半点人性,若那女子还在,她怎么会生死不顾只知为他杀戮?
诱引了尘北上,本就是卢夜生和石敲声的安排,其中了尘所见之人,所闻之事,也与他们脱不了干系。卢夜生向来善安排虚虚实实,长于诱人信服上当,此番必定做了些手脚。
事情真假难分,可是你只需让人心中起疑,那便已经达到目的。
岑木衣将她扶起来:“多想无益,那女子对师姐情深意重,师姐莫要辜负了她的一片心意。”
“……”
“若她还在,可愿意看到师姐动辄杀人,沾上满手的鲜血?师尊对待师姐,如同用刀用剑,从来不曾将师姐当人看待。”
了尘冷目以对:“你是要我如何?”
“丢下师尊,跟我走。” 岑木衣压低了声音,“我们一起找个地方住下来,闲云野鹤的,岂不悠闲自在?” 说着她低下头来,胸口微微散开,双目微红:“师姐这般痛苦,我、我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