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世青云劫(134)

    白武城在武北南侧，从白武城到长风堡再到雄关一路一千三百里都是牧场，往年夏季三日一小雨，五日一大雨。只有再往北七百里过了孤鹜城，北边是荒漠戈壁，才难得落雨。
    难道自己此前心心念念的“不战屈人之兵”却以这种方式灵验了？
    半晌过去，城中传回消息。
    番人占领雄关后，守城囤粮，可又不懂怎么挖粮窖防虫鼠。
    致使鼠患横行，起了疫病。
    岑彧道：“城里粮仓也要烧掉，那些粮食统统不能留下。”
    “是。”
    青玄问道：“岑将军，去岁冬天，武北落雪可多？”
    岑彧回忆着，“我去岁一直在白武城，记得似乎只落了两场雪。至于雄关这边，往年都有雪灾，刚过的这个冬天，确实没听到报雪灾。”
    青玄跟温雅道：“速去给武北各个州郡守军发消息，检查粮窖，灭虫鼠，警惕城中暴发疫病！”
    “是！”
    青玄心中感叹起来，说道：“城里这些番人，也是好兵，疫病暴发前期必定有征兆，可竟没人逃走。”
    岑彧道：“我记着巴里昆今年也三十有五了吧。他很可能也经历过十年前那场疫病。他应该知道，自己如果弃关，带人马回归龙和熙大部，很可能把疫病带进自己部落里。”
    “咱们大部队已经出发了吗？”
    “是！”
    “好。我也去城里看看。”
    岑彧有些犹豫，这一路岑彧一直在观察这个看起来像文弱书生的太子殿下。虽然精通兵法骑射，有胆有谋有担当，可就是一点，怎么说呢，说好听是仁善，说不好听了就是妇人之仁。
    此番让他见识一下这残酷的景象，也是好的，就没有阻拦。
    温雅拿来白绢布，让青玄遮住口鼻，带上骁卫入了城。兵营里全是番人死尸……
    “殿下，这兵营里至少上千尸首……”
    青玄道：“连同营房都烧了吧！日后我会拨军费下来再重盖兵营。”
    “是。”
    “城墙上可还有活口？”
    “我们上来时，就，就已气绝了。”这兵卒没说，巴里昆和几个番人明明还有气，是被抹了脖子死的。
    街上也都是尸体，发黑发臭，难闻无比。这疫病城里，连秃鹫都不来。叶将军选出来的几队兵卒顶着烈日，用马车收拾这些尸骸……
    “骁卫，你百毒不侵？”
    骁卫点点头。
    “让你帮这些兵卒拉车，你可愿意？”
    骁卫点头。
    “温雅，让唐阿定也捂上口鼻进城！”
    “是。”
    唐阿定还在城外青玄大帐外值守，刚听温雅说完，就要上马。
    温雅喊他：“用布捂着口鼻，你这样过去，殿下要骂人的！”
    唐阿定才又返回来，让温雅给自己脸上绑上布条。
    青玄还没见过这样惨烈的情景，着实被吓着。
    岑彧在一旁继续说道：“殿下幸运，还不曾见过十多年前，那次大战，也是七月烈日下的战场。被砍杀的士兵尸体不到半日就臭了，一拉起来就碎成尸块，血水没过脚背。汉人番人死在一处，分不出谁是谁的胳膊，谁是谁的腿。只能把他们就这么混在一起，就地掩埋。打仗，哪有和和美美高高兴兴的结果呢。”
    青玄心中知晓前线的残酷，可亲眼看到是另一回事。
    “若不是疫病起，恐怕现在我正在城外收拾咱们自己的士兵的尸骸。”岑彧继续说道。
    青玄当然懂，他怎么会不懂。他就因为太懂杀敌一千自伤八百的道理，才想方设法不打不杀。他也知道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战场和朝堂如果都跟在文云观修行那般简单就好了。
    温雅，唐阿定带着绢布帕子来了。青玄让骁卫变成熊那么大，系上绢帕。骁卫手短，站起来双手够不到车把。
    青玄让温雅找来麻绳把木板车两边绑上，给骁卫斜挎上。
    “去吧。”
    唐阿定和骁卫一人一辆木板车，帮兵卒把街上的尸骸拉到粮仓附近。
    岑彧道：“殿下，殿下其实不必让他们做这些。”
    青玄知道自己不必做这些，可心中总觉得要出点力才能舒服，“他俩一身蛮力，每日不用也是浪费。”
    青玄出城，让随军医官熬草药，务必保证这些兵卒不要染上疫病。
    晚上，青玄亲自把两碗药送到温雅和唐阿定的小帐内，唐阿定皮糙肉厚，除了累点一切都好。
    从兵帐出来，青玄问温雅：“阿定家中还有什么人？”
    “父母都在，还有一弟一妹。”
    “做什么生计？”
    “父母都在中都富户人家里做长工。他弟弟在铁匠铺子当学徒，妹妹缝绣手艺很好。”
    “帮我想想，除了赏银，还有什么能帮上唐阿定一家。”
    “是。”
    尸骸每日收，每日烧。整整收了五日，烧了五日。城内四处也都有烧尸的黑烟不绝。收缴的弓箭等武器就地晾晒，番人马匹也都圈在城外一处空地观察。总之这城里任何收缴的战利品和物资都不带走。
    岑彧说：“殿下，咱们也得在城外先住上半月，再去苴城跟大军会合。以防万一。”
    “好。”
    
    
第110章 2•64西域灵珠
    又过去十日，留下的兵卒里没有发现染病的。
    青玄悬着的心总算放下大半。
    温雅清早骑马去找野菜。他发现太子殿下几乎不怎么吃肉食，要是没有青菜，就喝奶茶吃干馕和奶疙瘩。
    好在草原奶疙瘩新鲜，太子殿下看着似乎比在中都时还壮实了不少。
    今日温雅竟然找到了蒿菜，虽然夏天的蒿菜已经很老了，但是尖端还是有几寸可以吃，总比没有强。
    唐阿定看见温雅带回来的蒿菜，一脸嫌弃，“我还以为你去堵兔子呢，这有什么可吃的！”
    “这又不是给你吃的！”
    “给我都不吃。”
    “我还不给呢。”
    大帐里青玄听见两个人斗嘴，喊：“温雅。”
    温雅忙把蒿菜塞到唐阿定手里，说：“帮我拿一会儿。”然后在身上蹭了蹭手里的泥，掀帘子进去。
    青玄道：“天气热，这大帐越发憋闷了。将士们都不爱洗澡，每次来我这帐里的味道都许久散不去。你给我在这后面开个小窗，覆一层黑纱。”
    “是。”
    青玄大帐里，叶基礼还没听完岑彧的安排，两个眉毛都要对在一起了，说道：“孤鹜城我可不去！我，我直接到九仰关与你们汇合！”叶基礼竟然没请战，青玄以为自己听错了！
    青玄解释道：“叶将军，孤鹜城只是被劫掠，没有被攻占。这一路上还要收复聊城和乌苌郡。”然而一旁岑彧似笑不笑的表情也十分值得细细品味。
    青玄问温雅：“孤鹜城北是可可托部？”
    温雅道：“是！”
    “可可托部不善战啊？叶将军在躲什么？”青玄想了想，觉得不对，如果对方真是悍将，叶将军绝不会怕，反而一定会冲上去，“可可托部现在的首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