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容不下(15)
他听起来竟很从容,一点都没有被羞辱的意思,好似完全心甘情愿为越迷津做任何事。
若不是秋濯雪跟越迷津根本毫无来往,九冥候本也可以找出许多理由来说服自己,然而此时此刻,他脑海之中的那个想法却越来越浓烈。
天底下这么多闲事,怎么偏偏秋濯雪就要管越迷津的闲事。
九冥候突然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打量着秋濯雪,要不是秋濯雪知道自己脸上没字,简直忍不住要怀疑自己脸上是不是写着一本高深莫测的武林秘籍。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九冥候的表情变得似乎想哭,又似乎想笑,他的脸简直像是死人一样僵硬冰冷,泛着一层浓浓的青灰色,“你名满江湖,纵然不说,也有大把的人会为你知会越迷津。更何况越迷津来到这里必定会追查,他一旦查到,就会知道你,必然会去找你……”
他的话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从牙缝里蹦出来的。
当做是故意卖人情吗?这倒确实是九冥候会有的想法。秋濯雪想到刚刚听见的内容,黑凤凰正是欠了九冥候人情才被拉入伙,不由摇头笑了笑:“纵然他追查上来,我也绝不会承认。”
他说的当然是真话。
九冥候也看得出来。
倘若作为一个江湖人来思考,九冥候只怕想破脑袋都想不出来秋濯雪为什么会这样刻意地近乎委曲求全地讨好越迷津,没有人会无缘无故为陌生人淌一趟浑水,更不要说秋濯雪与越迷津根本毫无交情,既不准备卖人情挟恩图报,也不是朋友情深顺手帮忙——
要说是心地善良路见不平,秋濯雪甚至压根不在乎他手里这小子的性命。
可对上之前那个猜测,一切都已迎刃而解。
九冥候的情人不少,他知道有些情人爱花,有些情人爱甜言蜜语,还有些只爱金灿灿的金子,投其所好,才能真正的快活。而她们往往也会偶尔拿拿架子,故意逗逗他,如同小猫骚动的利爪,撩拨人的心弦。
现在看来,秋濯雪的手段不但比他高得多,也比讨好他的情人要高得多。
让对方尽数知道能有什么趣味,自然是抓心挠肝,魂牵梦萦,才能叫人一步步沦陷。
同样作为男人,九冥候已感觉到一种致命的吸引力。
他虽然没有喜欢过男人,但他喜欢过女人,对他而言,女人就如同毒药一样,越是复杂的药性,越是难缠的特点,就越容易引发人的兴趣。
上来就暴毙的毒药,正如上来就脱衣服的美人,死亡也恰如欲望,一旦结束,难免叫人乏味。
这道理本就是相同的。
他已想到,越迷津遇到这样一个摸不着头脑的局面,一定会不惜一切去破解这个藏在迷雾后的谜团,就如同自己对上复杂的毒药,不惜花费数月去钻研破解一样,这远比追求情人更刺激,更神秘,因为谁也不知道最终得到的会是什么。
秋濯雪倘若直接送上门去,岂非一点趣味都没有。他送越迷津的,虽是一份见血的礼物,但也是一个轻柔的巴掌,能够刺激起任何男人的攀比心,令他忐忑、迷惑、不安,渴望。
这岂非就是酿成爱情的最为致命的毒药。
更何况,秋濯雪的确是个美男子,是一个任何人破解到最后,解开这谜团的时候,都绝不会太失望的美男子。
倘若有这样的一个女人在迷局尽头等着他,九冥候就是爬也要爬过去,心甘情愿地死在对方的石榴裙下。
至于秋濯雪能不能倾倒越迷津,这件事想想都是在侮辱他的魅力,不说远的,就论近的——黑凤凰。
九冥候很清楚黑凤凰的性格,这女人虽然好色,但极重义气跟人情,否则也不会越迷津当前都咬牙跟他们做这笔买卖,要想撬开她的嘴比登天还难,秋濯雪竟一面就将她迷得不知南北东西。
即便黑凤凰是女人,不可相提并论,可风满楼是男人,而且是个意志坚定的男人!
秋濯雪就看着九冥候的脸一阵青一阵白,过了许久,他终于下定决心一般开口:“秋濯雪,你不觉得自己胃口太大了些吗?!”
秋濯雪微微挑起了眉毛。
若九冥候是个旁观者,他定然要为秋濯雪的手段鼓掌赞叹,可他现在即将要变成这份见面礼,想到自己就要变成这条美人蛇所布下的饵食,他整个人都已焕发出对活下去的渴望。
倘若秋濯雪是好心来管这趟闲事,那倒也罢了,江湖恩仇,弱肉强食,无非是九冥候技不如人。
可他实在不能忍受自己居然不过是一份见面礼,也太侮辱人了!
“一个风满楼还不够!你居然还想勾引越迷津!”九冥候脸上的肌肉不断颤抖着,体似筛糠,“你不怕自己撑死吗?!”
他当然知道黑凤凰在这两人面前,最多是秋濯雪随口一尝的小菜,因此干脆不提了。
秋濯雪:“……”
天上虽没有打雷,可秋濯雪却觉得自己好像正挨了一记闷雷。
就连九冥候提着的少年,都忍不住瞪大了眼睛,完全没办法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
第十五章
秋濯雪已在思考要不要干脆杀了九冥候。
他先前不愿动手,一来是九冥候毒功了得,二来是有救人之心,这两者都需小心行事,避免徒生变故。
然而此刻,秋濯雪却觉得时机虽然还未到,但是九冥候的死期实在该到了。
不过看了看目瞪口呆的七星阁少主,秋濯雪还是忍住了怒气,他这样杀人,难免有了一层杀人灭口的嫌疑。
九冥候死了倒没什么大碍,可秋濯雪总不能连这七星阁的少主也杀了。
而且就连秋濯雪自己都想不明白,勾引越迷津一事,到底从何说起,既然不知道,总该弄清楚。
九冥君被秋濯雪身上爆发的惊人杀气吓得僵在当场,就连他暗中驱使的毒蛇毒虫都不敢听从指挥再向前来,急得满头是汗,激灵灵打了个冷战。
哪料杀气倏然消散得一干二净,淡淡的月光下,秋濯雪那双总是含笑的眼睛没有了笑意,他信步向九冥候而来,语调仍如方才一般轻柔:“倒要请教九冥候,此言何意?”
他的面容依旧那么俊俏,眼睛也仍然多情,可看上去似乎全然变了个模样,看着九冥候时,仿佛在看着一个再寻常不过的物件。
不过九冥候到底不是吓大的,他冷笑一声道:“怎么,说中你的痛处了?哼,要不是黑凤凰那女人将来龙去脉泄露给你,我怎么会折在这里!”
“黑凤凰?”秋濯雪一头雾水,“此事与她何干?”
九冥候上下打量了他一会儿,突然神情变得很复杂:“我总算明白黑凤凰为何沦陷得这么快了,你竟在这时候都要维护她。”
秋濯雪:“……”他听明白过来了,这九冥候竟以为自己跟黑凤凰打了个照面,就已让黑凤凰倾心相许了。
他怎么不知道自己有这么大的魅力?
“你不用狡辩!”九冥候见秋濯雪还要再说,立刻道,“若非是黑凤凰那女人告诉你,你怎么知道越迷津追查我们到此,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要查的人就是我们,难道你会未卜先知不成?!”
秋濯雪幽幽道:“也许是二位的声音太大,叫我听个清楚?”
九冥候看着他还要强行圆谎,不由露出鄙夷之色,寒声道:“我与柴雄从不曾说出越迷津的名字,只用代称,我三人仇家本就不少,更何况越迷津行踪向来成谜,我三人战战兢兢,不放过一切蛛丝马迹,也不过知道他三日前在洪家庄露过面,你才从北疆回来,怎么偏生一猜就准,知必然是越迷津!”
秋濯雪一时间无言以对。
他当然不能说是因为越迷津正午时为自己杀了人,因此自己知道他身在此地,其中一联系,并不难猜想。
倘若说了,九冥候不免要问越迷津为何要为他杀人,指不定就从勾引变成了暗通曲款。
九冥候见他哑口无言,冷冷道:“不过你对她倒也算多情,黑凤凰栽在你身上不冤。”
秋濯雪:“……”他竟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了,风满楼的事还未果,没想到他眼下又立刻多了黑凤凰这么一位俏佳人做红粉知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