揣着崽就不能离婚吗?(15)
解春潮虽然想离婚,但他可不想让他们家猫背上人命,有点着急了:“几率很小又不是没有,赶紧走赶紧走,打完完事儿了。”
解爸爸看他真着急了,发话了:“去吧去吧,打了保险,省得挂念着。”
解春潮火急火燎地带着方明执出了门,看方明执脸色不是太好,犹豫着说:“要不还是我开车吧?”
方明执淡淡笑了,提着一侧的嘴角:“狂犬病不会发病那么快的,倒是你吃了那么多虾,过敏性休克的危险反而大一些吧?”
解春潮好心被当成驴肝肺,干脆闭嘴了。
过了两个红绿灯,解春潮还在望着窗外发呆,方明执突然问:“是不是……你是不是还是会有一点担心我呢?”
解春潮不想刺激他,把实话说得比较委婉:“我希望你健健康康的,就像我希望心扬和朱鹊都健健康康的。”
方明执抿着嘴低低地笑了,眼睛里却没有一丝笑意:“我待遇还挺高的。”
疾控中心里人挺多,尤其小孩子多,此起彼伏的哭喊声,闹闹哄哄的。
其实解春潮是想在外头等方明执的,但是猛地又想起来方明执好像晕针,还是跟着他进来了。
坐诊的是个宽宽胖胖的女大夫,听说是猫抓的,握着方明执手腕颠过来倒过去地看了几遍,头也没抬一抬,二话不说在诊单上划拉了几笔,“啪”地拍在了俩人面前:“一楼拿药。”
方明执脸上露出了明显的不悦,似乎是没体验过这种平民阶级的医疗服务,正准备开口说什么,就被解春潮拉住了。
“大夫,他这个情况,疫苗是必须要打的吗?不是很多人对疫苗有不良反应吗?”解春潮把方明执拽到了身后,他怕就打个破疫苗,离婚之前还要跟着方明执上次头条,好声好气地替方明执把疑虑问了出来。
女大夫用鼓鼓的金鱼眼看了看他身后的排队的患者,喊了一嗓子:“后头的,可以过来了。”说完抬眼看了看解春潮,嗓子吊得又尖又细:“爱打不打的,反正狂犬病发病了就没救。”
解春潮听她这么说心里就很不痛快了,但不想在医院里惹麻烦,只是低声说:“打针的话,有没有什么需要特别注意的?”解春潮自己不知道被猫挠了多少回,一次疫苗没打过。但他担心方明执这副尊贵的身躯会比较娇气,还是多问了一句。
女大夫越发没耐心:“上网查上网查!别耽误时间!”
方明执今天本来就火气尤其大,看见解春潮不上不下地站在那里,一下就失去了平时的冷静自持,声音又冷又硬:“要是什么都上网查,还要你们……”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被解春潮拉出了诊疗室。
“行了。”解春潮拖着他往一楼走:“你跟他们计较,计较不过来的。”
方明执在后面默默地跟了一阵,突然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上次拍胃镜,我不该让你一个人的。”
解春潮无所谓地摇摇头:“上次的医护人员挺好的,没这么不耐烦。”
听他这样云淡风轻地解释完,方明执的脸色更难看了,一直一言不发地拿着药到了注射间。
“你在外面等我吧。”方明执站在了注射间门口,对解春潮说。
解春潮本来想跟着进去,后来一想俩人也不是那个关系了,既然人家自己能行,他硬跟着进去算是怎么回事,也就欣然点点头,抄着手靠在了外间的墙壁上。
方明执晕针是从小就有的毛病,他把药拿给护士之后就觉得领口有些发紧,但也只是深呼吸了几下,觉得不过一针疫苗一针球蛋白,很快就过去了。
可是当冰凉的酒精棉球在皮肤上擦过时,喉咙就涌上一阵莫名的窒息感,他扯开了一粒领扣,尽可能平稳地扶着绷着白布的金属屏风。
“先生,您放松一点。”那个小护士似乎还是个新手,声音颤巍巍的,让人听着就不大放心。
方明执抓着屏风的手越攥越紧,淡青色的血管慢慢鼓了起来,在他紧致的手背上拱出一道道的沟壑。
他转开头,想从医院的消毒水气味里剥离出一丝新鲜的氧气,却不经意间看到透明的弃针箱里,参差交错的注射器在冷光源下闪烁着细细的寒光。
楼道里小孩子的哭声陡然放大了,让方明执的大脑一下停止了思考,他突然就有些摸不清自己置身何处,屏风上的白布刹那间无限蔓延,占据了他的全部视野,他最后听到那个颤巍巍的小护士尖着嗓子喊:“家属!方明执患者的家属……”
他逐渐消散的意识像是一台老旧的蒸汽机车,滚烫而迟缓:方明执患者的家属,不想要他了。
第20章
警笛声一直响,红蓝灯光不停闪烁,四处是喧闹的人声。
方明执看见一个最熟悉不过的背影,穿着他偏爱的那一类细纹西服,从那辆银灰色的梅赛德斯上不慌不忙地走下来,在匆忙跑动的人群中,显得尤为淡定从容。
那是他自己。慢慢地踱着步子,太慢了,大约在旁人看来甚至可以算得上有些漫不经心。但是方明执却无端能看出那背影中交错的无助与抗拒,像是一道道代表着惩戒的鞭痕遍布在他笔挺的腰背上。
他看见自己走到黄黑相间的警戒线前面,很快就被一个穿蓝黑色制服的人拦住了:“先生,里面正在保护现场,您还不能进去。”
方明执看见自己很平和地点了点头,又听见自己问:“嫌疑人已经抓获了吗?”
警员摇摇头:“调查的细节我们不方便透露。”他多看了方明执几眼,犹疑着问:“您是不是……被害人的……?”
年轻人稍微停顿了一下,声音却没什么起伏:“丈夫。”
警员为难地看了看他,有些同情地说:“受害人遗体已经送回局里了,虽然身份已经确认了,但您应该很快就会接到通知,需要您到局里提供一些书面证明并办理需要家属签署的手续。”
“嗯。”方明执从容地答应了一声,看着自己拨弄着手表的搭扣,脸上看不出任何特别的情绪。
“那我,还有什么可以帮您的吗?”警员觉得相较于一般受害人家属的歇斯底里,这位家属好像反应有些太平静了,他的嘴角甚至还挂着一丝规范化的微笑。
“没有了,辛苦。”方明执看见自己转身离开,依旧腰背挺直,步伐沉稳,像是每一次从高层会议中离场,利落不拖沓。
但是站在那个不动如山的自己身边,方明执却能感觉到悲伤如影随形,漫布到他的口腔和呼吸道,仿佛沉重的海水即将没顶,他费力地喘息,却无力得到一丝的解脱。
他很困惑,这是一个梦吗?为什么自己会说自己是被害人的丈夫?是解春潮出了什么事吗?
这个念头稍微冒了一个尖,方明执就将它绕开了。不会的,不可能,这只是一个梦,解春潮刚刚还在他身边。
他看见自己旁若无人地走过街角,转进一个空荡荡的短巷子,他面对着墙壁安静地站着,连呼吸的起伏都没有一丝改变。
方明执很熟悉这个姿势。
他在认罪,在忏悔。
有一瞬间他隐约听见自己反复在想:到底是哪一步做错了?到底是哪里被发现了?为什么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方明执像是在解一道没有答案的谜题,在思维的迷雾中游弋。
方明执看着那个僵直的背影,在脸上轻轻一抹,竟然有淡淡的湿意。
直到天黑透,贴墙站着的人才转过身来,依旧是从容不乱地正了正领带,走入了溶溶的月色。
失重感传来,他听见解春潮气喘吁吁地抱怨:“自己不行,还不让别人跟进去,一百多斤的老爷们儿,说昏就昏,老子总不能让个小护士扛……”
像是在深海中寻求到了一个低压的破出口,方明执觅着那声音清醒过来,从头到脚的轻松感让他不由轻轻哼出了声。
“醒了?”解春潮没好气地说:“你倒是快。”
方明执撑着身子从病床上坐了起来,一言不发,只是深深地把解春潮看着。冰凉的目光带着探究,看得解春潮身上一阵发毛,下意识地朝后退了一点:“干嘛?撒什么癔症?”
方明执没回答他,直接站起身来:“走吧。”
解春潮本来想问还要不要再休息一会儿,但一看方明执步伐稳健,走路带风,也就什么都没说。
直到把解春潮送回书吧,方明执都没再说过一句话。
后来那几天,方明执也突然就安静了。
解春潮本来正乐得可以安安心心地把新租的房子布置布置,但是一想周末还要和罗心扬那帮小弟小妹去远足,体力还是需要保存的,干脆就等下周再说了。
周六那天,罗心扬一大早就颠颠跑着跟他那个心心念念的学姐一起抬设备租帐篷去了,还时不时发个短消息给解春潮,要不就让他多穿点,要不就让他别忘了带个保温壶。
解春潮虽然就是纯去凑个热闹,但他也的确挺多年没参加过什么集体活动,感觉跟着一帮小孩出去溜达溜达也没什么不好,还上网查了查观星的一些技巧方法。
等吃过了晚饭,罗心扬开着一辆长城到了书吧门口,兴冲冲地往里喊:“学长!学长!准备好了咱们就走了!”
解春潮把沉甸甸的登山包往背上一甩,快步跑出了书吧。他脚上蹬着一双轻便的户外麋皮靴,收口的迷彩工装长裤把他的一双长腿包裹得分外劲瘦有型,上身穿着一件一看就极其保暖的红棕色冲锋衣。浑身浓浓的实用探险家气息。
“哇,学长。你这有颜也太任性了吧?这么直男的衣服也就你敢穿了……”罗心扬诚心诚意地批判了一下解春潮的穿衣品味,但是也不得不佩服,他学长穿得这么朴实无华,居然还能有视觉上的美学冲击力?
“得得得,穿那么花里胡哨的干嘛?冻死在荒山野岭?”解春潮严厉地看了罗心扬一眼,说:“年轻人,要学会讲实用。”
罗心扬看了看他那个鼓鼓囊囊的大包,又奇道:“你这又背的什么东西?不是跟你说就背着点水和吃的,别的东西我们带就行吗?”
解春潮居高临下地看了他一眼,不愿多说:“专业设备。”
罗心扬嘿然一笑:“我喊您来的时候也没听您说您是观星同好啊,您居然还有专业设备?快上车快上车,这齁冷的。”
副驾驶上已经坐了个姑娘,解春潮直接拉开后门上车,没想到后面已经坐了一个人。
“向成斌,幸会。”后座上的男人朝解春潮伸出手,他看起来和解春潮年纪相当,眼睛狭长而眼距略宽,温润中带着几分不令人反感的狡黠。这人本来是平和的长相,却有一头惹眼的银发,在昏黄的夕阳中润出一层流动的金属光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