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食无忧[穿越](71)
他顿时又摆出那副半死不活的臭脸,对余锦年道:“那你就给她看看,现在就看,明日就得让她好端端的出去听经。你的法子若是见了效,赏银二十两,若是不见效……”
余锦年真是头疼,想也不想便回绝道:“这不可能。”
莫说那李夫人神神叨叨无法交流,底下一众仆婢也畏畏缩缩不说实话,这让他如何了解病史、又如何能看出其中曲直。就算这些人都是好相与的,将来龙去脉讲得清清楚楚,这病也是缠绵数年之久的顽疾了,非一朝一夕就能痊愈的,要让他此刻马上拿出一个即刻见效的法子,除非是天仙下凡,否则是绝不可能的事情。
杨财见他连瞬息思考都没有就拒绝了,登时勃然怒道:“你这厮,莫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说着便抬手要扇。
邹恒早远远躲在一边看起了笑话,就等着杨财替他出一口闷气,将那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好好教训一顿。
杨财的巴掌正要落下来,突然一道袖风从身后扫来,他还没来得及看清是谁,只感觉身周卷起一股寒风,他半举着的手腕就被此人给死死的攥住了。他身体早已被酒色掏空,此时竟是挣了好几下也未曾挣脱开来,反而摇摇晃晃,便恼羞成怒地喝道:“是哪个龟蛋儿子抓你爷爷,还不快给老子松开!”
这一回神,竟见是一个风姿出尘的白衣公子。
又是个穿得跟奔丧似的丧气鬼。
余锦年惊讶道:“阿鸿?”
“管你是阿红还是阿绿,赶紧松开老子!信不信老子——哎哟哟哟哟,疼疼疼!”杨财还没骂痛快,季鸿冰着脸将他手腕向外一翻,这也不需要多大的力气,全是因人体关节构造就是如此脆弱,季鸿又没给他留分毫情面,直将杨财疼得嗷嗷大叫,“你他娘的——”
“——二爷,住口!”
管家带着一波家丁随后神色慌张地赶来,进了院见此情形,厉声喝止住杨财,他匆匆忙忙走进来,不由抹了一把汗,却也不敢上去解救杨财,便咽了声口水朝季鸿笑道:“季爷,是我们二爷不懂事儿,冒犯了您,您就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了他一回罢,我替二爷向您磕头认错!”
他说要磕头,当即便一个弯儿也没打,扑通跪在地上,朝季鸿梆梆梆磕了三个响头。
余锦年看得一愣,这是怎么回事,季鸿什么时候这么厉害了?
杨财也愣了,这管家可不只是个管家,他跟了杨巨富几十年,活成了那老不死的肚里的一条蛔虫,若说浑浑噩噩的杨巨富还肯听谁的话,那必然是这位老管家,说句并不荒唐的,要是管家肯开口替谁说话,这杨家悬而未定的继业问题早多少年便就解决了。
眼下是个什么状况,这几乎活成了杨家二把手的老管家,竟然给一个除了长得好看些,没一点名气的年轻公子磕头赔罪?
季鸿就在原处站着,躲也没躲,面不改色地受住了这几声响儿。
管家磕完,抬头看看季鸿。
季鸿却转头去看余锦年,手下又是一个用力,冷声问道:“可打你了?”
杨财嚎得跟杀猪似的,哪里还管得着这人是谁,只疼得龇牙咧嘴地喊“没打、没打”!管家趴在地上,出了一身的冷汗,只恨自家二爷是个脑子不好使的麻烦精,整日混迹在花街柳巷,招惹女娘和平头百姓也就罢了,这也不知是从哪里触上了这尊神的霉头。
这岂是他们一个在信安县开赌坊的小小杨家能惹得起的人物啊!
余锦年好半天才转过神来,而杨财的手腕子都要被季鸿折断,脸更是已憋得通红,他清了清嗓子,也觉得好生过瘾,点点头说:“差点……没打着,你这不就来了。”
管家在地上膝行两步,仰头道:“季爷,季爷,余小公子也说没打了,您就……”
季鸿寒眸如刀,在杨财脸上狠狠剐了一下,这才冷哼一声,松开了手中骨瘦如柴的腕子,将杨财甩得往后推开了好几部,差些一个踉跄扑倒在地上。
他心中郁卒,不肯咽这口气,顺手从后头一个家丁手里抢过来一只提灯,将前头灯笼取下来扔了,握着挑灯的木棍,扬手就要照季鸿后脑挥去。
余锦年登时瞪大了双眼,惊慌地冲过去道:“季——”
“鸿”字还没吐出来,那跪在地上的老管家一个猛子扎起来,抬脚就朝杨财肚腹上狠狠一踹,将他直接踹飞在沙池当中,吃了一脸的土,又一挥手,哗啦啦跑过去七八个健硕家丁,将已经被踹傻了的杨财按住,还与他口中塞了块布团,以防他那张破嘴又骂出什么不得体的话来。
季鸿头也未回,径直满面冷怒地朝余锦年走来。
他将将握住少年的手,正有一种仿佛是失而复得的心安之情翻滚上来,忽地李氏房间中传出一声尖叫,紧接着是瓷器破碎在地的声响。
有婢子惊慌道:“夫人,这是凤凰胎,大补的。”
“滚开!”那女人又发起疯癫来,在里头凄怆喊道,“不是我吃的,不是我吃的!你快走开,走开……”
第50章 凤凰胎 下
一群人回头看去, 只见地上碎着一只瓷碗,碗中的汤水也尽数泼洒出来, 香蕈、红枣、枸杞之物滚得满地都是, 其中有几块白嫩的肉掉在李氏脚边, 她见了那肉, 似脚背被炭火烫了一般,当即缩脚跳上罗汉床,将自己团在罗汉床深处的角落里。
一边啊啊乱叫, 一边用手指去抠嗓子眼,企图吐出什么东西来。
那管家只知道二房李夫人病了, 却因杨财将她关得紧, 故而未仔细见过李氏的病,只偶尔经过此院前,听及房中传出的隐约痛呼惨叫声,便也信了杨二爷解释的“头痛病”之说,据说发作起来疼痛欲裂,几欲寻死,所以就连院中一应坚硬物件都撤了去, 花圃也被铺成柔软的沙地。
这会儿随声冲进来看, 心中也是咯噔一下, 想起那白衣上师说自家有妖孽作祟的事情来,再看李氏模样, 可不就是被鬼魂附体了一般?
他惊悚问道:“你们给夫人吃了什么?”
地上正在洒扫的小婢咕咚跪在地上, 头也不敢抬, 怯怯回道:“回管家的话,是凤凰胎,里头尽是大补的东西……因着二爷那边吩咐下来,要给夫人做些补身体的菜色,恰好我们小厨房前阵子新来了个厨娘,是娄州府人,便炖制了这道家乡菜与夫人吃……”
凤凰胎是南边的菜色,正是娄州那一带传来的,这道汤菜汁水浓白,咸香无比,且又能够补身,总之是好得不得了。
这小婢见小厨房细心熬制了一整天,起先还以为这汤是炖给杨二爷的,她自认还算有几分姿色,又不甘心只做一个卑微的洒扫婢子,不由产生了攀附上那好|色的杨二爷的念头,心想着就算是做个通房丫鬟也好,便好容易求来了送汤的活儿,还以为是趟美差。
谁知道这汤压根不是给杨二爷吃的,乃是给那疯婆子李氏。
管家是北人,未曾吃过凤凰胎这道南菜,不禁大惊,没文化道:“凤凰乃是神物,岂能吃其胎衣!”
那小婢忙解释道:“并不是真的凤凰胎衣,而是用鸡肉和猪肚裹成的……”
凤凰胎此道,只是名字奇异了一些,实则就是一道汤炖猪肚包鸡,余锦年曾于南地品尝过这道当地人家家户户都会做的地道菜,实在是汤鲜浓厚,猪肚脆嫩,鸡肉酥烂,让人齿颊留香。
而所谓的“包鸡”,乃是一种特殊的做法,即是先将一整个猪肚洗净,祛除腥臊之味,再选用一只四个月出栏的土鸡——此种不大不小的土鸡既不会过老而肉质艰涩难嚼,也不会过肥而使汤汁发腻。
首先,要将鸡洗后去除内脏,把准备好的北芪、党参,取一半,并两瓣嫩姜填入鸡腹,将鸡头鸡爪也折进腹中,之后将团成球状的整只鸡塞到猪肚里面,用线将猪肚口扎紧。然后将猪肚鸡与剩下的药材、以及几颗大红枣、一把浮椒籽放入瓦罐中,以甜井水慢炖两个时辰,时时撇去浮油,之后拆件,喝汤吃肉。
这就叫做“包”,因菜中用到了鸡这一禽类,为取个吉祥的寓意,便举其为凤凰,而猪肚口袋圆咕隆咚地纳着一只蜷缩的鸡,可不正宛如是凤凰投胎一般?
鸡与肚俱是温补脾胃之物,而黄芪党参亦能提补元气,这道汤品确实有大补益之功,与体虚病弱及产后之人十分合适。
而以清水熬炖的凤凰胎乃是基础版,若是想要再鲜上加鲜,还可用猪骨高汤为底来烹制,并一碗新鲜牛乳增色,缀上笋片、香蕈、枸杞等物,鲜香倍增,乳中透红。出锅时汤汁浓白,香郁回甘,猪肚与鸡也肉嫩多汁,简直妙不可言,使人连吃数碗仍有欲罢不能之感。
除此凤凰胎以外,南地也有道与之只差一字的菜,名为猪肚煲鸡,却只是将肚件与鸡一锅同煲而已,并未将整鸡塞在肚中,吃起来便总觉得不如包鸡来的鲜嫩可口。
管家听到这道凤凰胎只是猪肚与鸡同炖而已,并非真是凤凰胎衣,这才安下心来,挥挥手令那小婢退下。
他走上前去,朝正抠压自己舌根的李氏恭敬地拱了拱手,试探道:“……李夫人?明日府上有法会,还请李夫人……”
话还没说完,便听李氏激动问道:“可是成空法师?!”
管家说:“乃是一位白衣上师。”
李氏喊:“我只要成空法师,那个东西又要来了,只有成空法师有辟邪真丹!……快去请成空法师啊!”
之前那去给李氏温水的小娇婢回经此处,余锦年将她偷偷拦住,小声问道:“李夫人所言辟邪真丹,究竟是何物?这与你之前上山去找成空法师,并撕毁风波寺中的法华经可有关系?”
小娇婢听他提及法华经,将余锦年仔细打量了一下,这才认出他正是那日在后寺门撞上的小哥,不由羞愧答道:“是成空法师炼制的一种黑色丹丸,夫人每次发作时,服此真丹后疼痛便能有所缓解。以往成空法师都会掐着日子来与夫人送药,今月那位法师竟没有如期而至,前几日,夫人曾派我去风波寺中找过法师一回,并没有找见,后来夫人药盒中的真丹吃完了,法师也迟迟不来……夫人又不知从谁人嘴里听说,用大师父亲笔抄写的经书制五彩衣来烧,能够祛邪除灾,所以我才……”
她说着头垂得更低了,只道:“婢子真不是恶意去撕毁那法华经的……”
余锦年打断了她的忏悔,问:“可否将那药盒取来与我看看?或许能使我对你们夫人的病想出一点头绪。”
“这……”小娇婢左右看了看,见其他人均围着李夫人手忙脚乱,无暇顾及此处,于是点点头,快步闪进李氏卧房,趁一片慌乱将那只掌心大的木质玲珑药盒掖在袖袋中,偷偷拿出来给余锦年看,“就是这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