腹黑老攻,但男妈妈(319)
我只好把心里藏着许久的话拿出来,像把滚烫的刀子一把把抽出来,一句句地敲在他的脊梁上!
“你被那些叔叔伯伯撺掇着暗杀了大姐,她死后,你便觉得自己没了退路,又恨上了这些叔叔伯伯和哥哥,索性一条路走到黑,把他们也想法子剐了,可若能重新选一回,你还觉得大姐的死能解决一切问题么?你还认为自己的路是对的么?你还觉得你落到今日这个地步,不是报应么?”
聂楚容似乎感觉到了我身上的肃杀之气,沉静的目光已没有之前那样的坚定。
“实话是……我不知道……”
他惨然一笑,看着自己袖子里伸出的双手:“我曾经深信自己走的路能保住聂家,可好像,最后也没有真的保住什么……”
所以,你终究还是后悔了么?
他忽然想到什么似的,抬头看我,好像看我比看光更顺眼。
“不过至少到了最后,我保住了你……”
他话里的欣喜和安慰让我一瞬间心酸了许多,却咬紧牙关,让自己选择沉静下来,冷声道:“我能活下来是因为别人,不是因为你做了什么……”
聂楚容没有纠结于此,只是忽然转了话题:“那个梁挽……他对你好么?”
我不假思索:“他对我,自然是极好。”
“是么?本来是想过要杀了他的。”他苦笑,“如今想来,也幸好我这些年没有去动他……”
我只提醒道:“你不去动他不是他的幸运,是你的幸运,他能活下来也不是因为你的施舍,是他自己的本事。你若还有半点良心,便该知道自己欠了他什么。”
他只无奈道:“我欠的人这么多,一个个去偿命也不够啊。”
我冷声道:“你是不想偿命,可现在不还是要死了么?”
聂楚容看了我许久,忽然透出了点儿难得的虚弱悲伤。
“我知道你恨我,但是,你有必要说这么多遍么……”
我忽然梗住了。
一种钝刀子的慢痛割着心口,剩下的话再如何理直气壮也说不出来了。
楚容此刻虚弱而难过地着我,他看了看阳光,又看了看阳光里的我,看着这分明的界限,生出了点儿茫然,好像自己一下子成了活着的孤鬼,插不进阳光,也碰不到阳光里的我。
忽然,他问了我一些戳心窝子的话。
“如果你在聂家内乱的时候,就知道我将来会杀了大姐,会杀了林麒,你还会救我么?”
“你还会在聂家内乱里不惜一切地保住我么?”
我想了想,在这模糊的沉重和无以言说的心酸里想了半天,只有一句话给他。
“……我也不知道。”
他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再杀死大姐,我不知道自己还会不会去救他……
可在内心深处,也许我们都是知道答案的。
他苦笑一声儿,道:“好,你给了我很多实话,我也送你一件礼物吧。”
“什么?”
“聂家这些年与许多帮派首领和地方官员都合作过,他们收受的贿赂、他们见不得人的私隐,都记在一本账册上。”
说完,他认真地看我,像给我亮了一把致命的武器。
“我把这个账册的地点告诉你,我死后,你去取就是。”
我内心一震,惊异不定道:“你当真这么爽利?”
他却更爽利地给我报了个地名,然后严肃地嘱咐道:“若我死了,那些曾和我合作过的武人和官员,可能会找你麻烦,你拿着账册,对他们来说也是一种震慑,是一种防身的手段。”
我道:“我不稀罕拿这种东西威胁人的。”
楚容点头:“你也可以选择上交给别人,只是别交给陈风恬以外的任何人,那些捕快也未必干净。”
我皱了皱眉,在一种古怪的氛围里接受了他的嘱托,点头道:“可以。”
楚容沉默了片刻,又忽然笑道:“有些讽刺的是,我查了整整五年,可直到不久之前……我才查到阿薛和诗儿的下落……”
我赫然一惊,抓住他的肩头道:“你派人去抓他们了?”
他瞪我一眼,好像有点不满:“当然没有,现在的聂家去接触他们,只会让他们陷入危难,我还没这么傻……”
我稍稍松了口气,可还是警惕道:“你忽然提到他们是做什么?是想让我帮你传话么?”
楚容忽然放低了姿态:“我见不得他们最后一面了,能不能帮我,把这封信交给阿薛……”
说完,居然真的从袖子里掏出了一封信。
但我看了看,暂时没有接。
“你追了他们整整五年,难道就真只剩下一封信给他们?信上有没有下毒?你有没有别的谋算?”
楚容好像第一次认识我似的这么震惊地看着我:“她们毕竟是我的妻子和女儿,我怎么会害她们……我在你眼里是这么丧心病狂的人么?”
我冷峻道:“除了对我,你对其他人什么时候留过手?薛姐当年背弃了你,你难道不存着报复她的心?”
楚容无奈道:“我是恨过她,但除了你以外,她和诗绮就是我在这世上最在意的人。你以为我还要去计较这些么?你若这么想我,我便实在有点伤心了……”
我冷笑道:“谁在乎你伤心不伤心?这封信若交给我,我是一定会想办法看过、检过、验过的,若一切无事,我才会去带给她看。”
说完,小心翼翼地用布料包了信封,收到了包袱里,而楚容看到了这一切动作,仿佛才放下了悬着的心,干瘦的面上难得地透出了几分感激。
“多谢,她若遇上任何麻烦,也劳烦你去看护了。”
我没有什么好脸色道:“这是自然,薛姐和诗绮与我本就是亲人,就算没有你嘱咐,我也一定会拼尽全力护着她们。”
说到这儿,仿佛是定完了这次会面的基调,交换完了该交换的情报,聂楚容就像完成了什么要命的任务似的松了口气,第一次露出了释然的神情。
“那么,是时候了吧?”
是什么的时候?
其实我心里很明白他想问的是什么,可这次他看着我,却故意装聋作哑一般,不说话了。
楚容似乎明白了什么,苦笑了一声:“你还是这么心软……”
不是心软。
只是不想。
他也不与我争辩什么,只是发出了一声儿口哨,便有人推开了房门,端来了一杯质地华润的白玉杯子,里面盛了不知什么酒液,黄澄澄明恍恍的,好像摇曳着一种醉生梦死之际才能闻到的致命甜香。
我闻着那味儿,当即明白了那是什么,心里却好像忽然被什么人一榔头下去,猛猛地敲出了一个洞。
是毒酒!
是当年我百般纠结之下都不想递给他喝,如今他却要主动去喝下的毒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