腹黑老攻,但男妈妈(201)
仿佛那些浓缩匍匐的隐秘思路,经由这一语双关的话所过滤,又在他身上流转前进了片刻,终究没有宣之于口的机会,能宣之于口、能坦诚相待的,只有如今这一句。
“好……说得好啊,说得实在再好不过了。”
他笑得颇有一些余韵,像一个乐曲家在音乐停止后还在品味空气中残留的音符,笑得面部肌肉一软一柔,两靥滑溜得像可以搁一个小梯子。
我便问:“你的问题已得了解答,那我的问题呢?”
梁挽只忽然止了笑,那富有深意的模样,就像是一个人在云巅里看着什么晴日下的交锋。
“你都已经暗中查过了,还需要问得这么清楚么?只是萧慢前辈并没有那么好找……你是拜托了郭暖律去的吧?”
我一愣,想他这不是默认也几乎等同于默认了。
于是,他又道:“至于我来的路上,确实是遭到了一些蒙面人的袭击,领头那人似乎是聂家锦州分舵的一个首领——‘青劫手’ 赵青。”
我听得心头一震,他又分析道:“但这赵青是最近三年才新加入聂家的,聂老板身居在此,应该是不会认识他的……”
说到这儿,我心头猛地一恍,而他则细致地观察了我。
然后,我们几乎含着同等的默契,同时沉默了下来。
交锋几乎被消弭于无形之间,一些致命的审问仿佛只是情人之间玩笑的私语……
……是吗?
梁挽一低头,又替我包扎了几分,最后抬眼看我,目光带了一丝后怕,又带了几分坚定。
“你这次打的一架,打得颇为惨烈啊。”
我只嘴硬道:“可不止我惨,那人也被我开了五个口子……不过是他身体强悍于我,才侥幸没输罢了……”
“他没输?也没死?”
梁挽疑道。
“这样强悍的人,到底是谁?”
我沉默了几分,道:“接星引月阁的杀手素来强悍,且只有排名没有姓名,若说是谁,谁都可以是他们,他们可以是任何人。”
梁挽陷入一些沉思,我又道:“所以小错当年才无论如何都要做到脱离这个杀手组织,若非我当年把他从死人堆里捡回来,定居在此,他也不能找回自己的姓名。”
他也叹了口气道:“难怪他无论如何都要护住你。”
说完,一切似乎已经就绪,他最后拍了拍我的肩,然后去点了一根蜡烛,接着烛光掩映,我瞧见他那秀美的面部轮廓犹如画上的绝色一般,随着光影变幻而透出更多不同的美姿妍态,我看得微微一怔,他却只冲着我微微一笑。
“谢谢。”
我一愣:“谢什么?”
我可是矢口否认了真相,这还谢我?
他只站在烛光下:“谢你到底还是给了我一个答案。”
“这……不清不楚的答案也算是一种答案么?”
“算的。”他沉默片刻,在微笑抛下一道无声无息的惊雷,“所以,我也要离开明山镇一段时间了。”
我立刻惊楞地看他,道:“什么?”
他只是坦然笑道:“你已去赴了一场生死决斗,了了这段属于小错的因果,我自然也得去赴一场生死约,了一了属于我自己的因果。”
我被他说得云里雾里,奇怪道:“什么因果?”
他没有直接回答,只是身上轻轻一动,竟像是变戏法似的,从袖口处抛出一块儿沾了一点儿露水的糖糕,放在桌上的盘子里,分成两半,给我推了过去一半儿,我有些疑惑地看着他的举动,他却只冲着我笑了一笑。
“来吧,我特地在隔壁镇子上给你买的,边吃边说。”
我既无奈又惊喜地看了看他,感觉就像天大的事儿塌下来,他也把柴米姜醋放在第一位,吃得好睡得好才是要紧。我也只能学着他的样子苦笑几分,乖乖伸手,把糖糕塞了一块儿到自己的嘴里。
他接着吃,接着笑说:“你有属于自己的过去,我也有自己的谜团要解。之前一直不能和你敞个清楚明白,你不好受,我也不舒畅。”
“此番若是能了结这段因果,以后我们就可以无所顾忌,抛开一切,舒舒服服地在一起了。”
“所以,我才必须要去。”
我皱了皱眉:“你……是要去复仇么?”
他掰扯糖糕的手指微微一顿,而后继续恢复了拉扯。
“复仇对我来说是要紧,但不是最要紧的事儿……许多当年之事,连我这个经历其中的人都有些看不明白,须得查明真相才行……”
我立刻道:“你若要查案,我也可以帮……”
“小棠。”
他目光坚定地看向我,忽然笑了一笑。
“你既只打算做聂小棠,那就好好做聂小棠吧,好不好?”
我一愣,几乎可以感觉到他话里那流淌着的浓烈爱意,可那一股伴随爱意而一往无前的决绝,及再无来者的决意。
他一心一意看着我,那目光明亮得可与日月争辉。
“聂老板,明山镇之外的人与事,本就与你无关。你当初为了朋友,把生死抛之身后,不顾一切去决斗,我也尊重了你的决定……所以我希望这一次,你也不要拦我、劝我……”
我喉头一窒,像天心不测地滚落了几个浩渺剧烈的神雷,溜达在我的胸腔,就是一道道难言的震动。
“我可以不拦你、不劝你……可你,你能不能再呆一些时日?”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忽然之间害怕极了,怕这是最后一次,怕他是真的有去无回,于是这样近乎哀求地问他,我心里盼他,我几乎难以割舍地希望他能再给我一些时日,给我一点时间去准备。
而梁挽想了想,光洁的面上被摇曳的烛光晃出几分极致的不舍和难过,到最后,他却还是拾掇出一丝笑,对着我。
“也许可以再留几天,也许只能再留一天,得看情况……”
我眉心一动,口腔里咀嚼的甜刹那间变了味儿。
“为什么这么快?”
为什么人的心,也可以像嘴里的味道一样变得这么急?
他却只是看向我,目光动情地晃动起来,空气里好像都蠕着晃着他的一番赤诚,由此递出来的一句话也让我震惊到了无以复加。
“因为你太好了……好到,我都快忘了自己。”
我震了一惊:“你说什么?”
他笑了笑,那笑容像被烛光浓染了一圈虹霓似的灿芒。
“自从遇到你,很多事情都变了。”
“也许一开始,只是为了一时情致,一场惊艳,为了一时一刻那难以抑制的冲动……为了不服输,为了不在人心的比试里落于下风,为了不叫你看轻我、小觑我……”
“可到了后来,我都已经快忘了,这最开始是为了什么……”
“我只知道……”
“是你太好……”
“是我越来越舍不得……”
他叹了一口深沉的气,像是把自己剖开来道尽情绪后,才作出了一番决定。
“待在这么好的你身边……我也觉得自己在一日日地变好,感觉若是再这么待下去……再不去解决那段因果,了却那段过去的恩怨,我就不舍得再去冒险……”
“不舍得再去死了……”
我听得骨节震动、脏腑颠倒,本来心头的每一处悸动,都能被我小心地拿捏压制着,让我可以做到尊重他的决定,可如今越听越震动,连空气都像是偏帮着他和我说情话,让我再也抑制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