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科情书(58)
刘老师已经没力气骂人了,在后面推着两人往前跑,一边跑一边催促着说:“快进站快进站,车已经到了。”
三个人一路小跑,刚进车厢,火车便“咚咚咚”地震了几下,缓缓开动起来。
顾星海事儿多得要命,说什么都不愿意睡硬卧,一上车就拿着票去改签软卧了,留下夏见鲸和刘老师两个人在车厢口等待。
“哎呦。”刘老师抚着胸膛舒了口气,这才开始数落人,“我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了,竟然自告奋勇要来带你们。”
刘老师的年纪差不多能当夏见鲸的爷爷了,他是学校特聘回来的,只为了挂个名充门面,平时并不参与教学任务,今年也只给物理班带过几节相对论的课程。
刘老师平时相当风趣,讲课的时候仿佛在发光一般,什么洛伦兹变换,什么尺缩钟慢效应,完全是信手拈来,讲得引人入胜。物理班的学生们没有人不崇拜他,夏见鲸也一样。
夏见鲸先前还在好奇学校怎么会安排这么个宝贝来给他们带队,简直就是用宰牛刀杀鸡,大材小用嘛。现在听到刘老师的解释,他反而更好奇了。
夏见鲸给刘老师顺顺气,笑着问:“那您干嘛还要来啊?”
刘老师年纪大了,才跑了这么一小段路,腿就开始发抖。他弯下腰,一边捶腿一边没好气地说:“我还能为了什么?还不是想给你们两个兔崽子铺铺路。你们这次拿不了成绩,就别回来见我。”
夏见鲸往后退一步,整个人都贴在门上,笑着装傻,“嘿嘿,再说吧。”
刘老师被夏见鲸气得抬起手,真想给他一下。而顾星海正好换完票回来,别的没赶上,恰恰赶上刘老师的闷头一巴掌。
顾星海武力值再高,在刘老师面前也不可能还手,他捂着脑袋,说:“您看清楚点成不?冤有头债有主啊,又不是我招您的!”
刘老师这下更气了,抬手又给了顾星海一下,斥道:“你还没招我?我从九九年开始带物理竞赛,我就没见过哪个进了省队还弃权的。你要再敢给我来一次,我把你小子皮给扒了。”
夏见鲸站在刘老师身后幸灾乐祸,他跟演双簧似的,学刘老师叉着腰手舞足蹈地指着顾星海骂。
顾星海的这段风流史太出名了,当时还有谣传说几个名校守在决赛现场等着签他,最后却没想到顾星海连面都没露。
其中内情夏见鲸听顾星海说过,挺唏嘘的。
其实跟烽火戏诸侯一个性质,就是顾星海为了搞对象,搞到被家里禁足,省决赛都没放他去,因此顾星海也跟家里彻底闹崩了,至今和他爸妈的关系都没缓过来。
顾星海好声好气地跟刘老师保证,说:“北大科学营、清华选拔考、国家集训队,您随便挑,您指哪儿我往哪儿冲,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成吗?”
刘老师看了他一眼,又扭头去看夏见鲸,吓得夏见鲸立马收手,立正站好。
刘老师咳了两声,沉声说:“你们俩给我听好了,再苦再累都忍着,尽全力,别让我失望。”
刘老师声音不大,掩在火车咣哧咣哧的声音中,却有一种透过时光的厚重感,仿佛把一根无形的接力棒交到了他们手中一般。
夏见鲸和顾星海对视一眼,同时郑重地点了点头,回答道:“我们一定。”
一行三人折腾了半宿,躺进软卧时,已经疲惫的快要睁不开眼了。顶灯灭掉,他们也闭上了眼,车厢左摇右晃着,带着少年和梦想一路北上。
车厢里的人睡得安稳,有人却在窗前站了一整夜,风寒满身,都扑不灭心潮涌动。
陆载的意识一点点恢复,他能感到夜风拂面,能看清朗月疏星,明明是彻底清醒了的,却依稀仿佛仍在梦中。
他心里五味杂陈,忐忑不安又期待侥幸,他不敢去想刚才夏见鲸的那句喜欢是真是假,却又忍不住一遍遍回味那心悸的一刻。
陆载低头看着窗户,仿佛面前还站着刚才急得跳脚傻气冲天的少年,但他一眨眼,又如镜花水月一般,什么都看不见。
他整颗心如同坐着云霄飞车,在这两种截然不同的情境中反复冲击着,早该被撞得粉身碎骨的玩意儿,却莫名地越来越胀,充盈了他年轻的胸膛。
陆载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窗户上还有夏见鲸的爪子印,而半掩半开的院门也表明了刚才有人莽撞地闯了进来。
陆载想,这不是梦,夏见鲸是真的来过。
可是这又能说明什么?他怎么会喜欢我?他怎么会恰好喜欢我?
陆载帮夏见鲸找了所有的借口,他想会不会玩儿真心话大冒险输了呢?
陆载拿出手机,想给夏见鲸打通电话,却又迟疑着,始终没有足够的勇气按下拨号键。
陆载这一刻才发现短信的好处,如同缓刑一般,无论再无望的答案,都能给他在最后留一个喘息的机会。
陆载打开信息页面,一个字一个字慢慢编辑道:“你在玩儿游戏吗?”
他刚打完问号,就烦躁地晃了下手机,全部删除掉了。
陆载点着屏幕重新打字,他指尖用了力度,就仿佛在戳夏见鲸那只傻狗的脑袋,警告道:“如果你敢拿这事儿开玩笑,你就死定了!”
陆载抿着唇,心跳一顿,闭着眼点了发送。
——“你是认真的,对吗?”
等待夏见鲸回信的每一秒里,陆载的呼吸都稳不下来。心跳也一样,总是莫名就开始加速。
陆载等了十五分钟,一个小时的四分之一长度,地铁可以坐四五站,他能够写完一道政治大题。
可是夏见鲸自始至终都没有回复。
陆载表情冷下来,他的期待之下升起一层愤怒,这让他无法冷静,只想捏着夏见鲸的后颈,问清楚这真的只是一个玩笑吗?!
陆载豁出去一般,直接拨通了夏见鲸的号码。
听筒里传出机械的女声,一遍又一遍提醒他对方已关机。
这比刚才漫长的等待还让陆载绝望。
陆载咬着牙,索性定了这周末直飞北京的机票,他决定赌上他所有的疯狂。
陆载真的想炖狗肉汤了,他心里暗骂,夏见鲸最好给他一个合理的解释。
陆载闭上眼,想着烦人狗柔软的后颈和弯月一般的笑眼,又狠不下心了。
陆载想,乖一点也行,就像今晚这样,乖乖地说喜欢就好。
————
次日夏见鲸他们被列车员叫醒时,便已经到了北京。
顾星海对北京这地方门儿清,刘老师也熟门熟路的,夏见鲸无忧无虑地跟在他们后面,出了站就打车直奔集训营去报道领号了。
顾星海和夏见鲸分在同一间宿舍,宿舍里还有另外两位衡中的学生,但并没有见到人,应该是已经去礼堂集合了。
刘老师把他们两个人安顿好,又带着他们一起去礼堂参加开训动员。
这次集训本质上可以算是拔尖培养,一切都是在为即将到来的省赛和各类选拔考做准备。
X市所在的省份不算竞赛大省,参赛人数少到连抱团的资格都没有。
夏见鲸坐在天才云集的礼堂里,他转着头打量了一圈,心下万分感叹。他看到的仿佛不是乌压压的脑袋,而是一个个黑头发的爱因斯坦和没有自来卷的牛顿。
动员结束后,刘老师没起身,而是伸手拽住了夏见鲸和顾星海。
刘老师跟他们使了个眼色,摇了摇头,说:“先别走,等一会儿。”
夏见鲸满脸疑惑,却也只能重新拉开座椅,乖乖地坐在刘老师身边。
等到其他学生和带队老师差不多都离场了,刘老师站起身,整了整中山装的风纪扣,然后对他们说:“走。”
刘老师并没有往出口走,反倒逆向而行,沿着台阶一步步走下去,走到了礼堂最前方。
刚才给大家做动员的专家组成员们都还没离开,几个年轻一点的男性看到刘老师后纷纷站起来,一边鞠躬一边跟刘老师问好:“刘老,您来了。”
坐在最中间的是专家组组长,也是现任物教委的秘书长。他缓缓笑起来,朝刘老师伸出手,说:“师兄,还是你明智啊。我就该跟你学习,到龄了就退休才对,多潇洒啊。”
“那不行。”刘老师走过去,握住组长的手,说:“你还得再撑一撑。”
“你明白我的,我从来不搞广撒网那一套,我就带了两个人过来。什么保送、降分政策、这个奖那个奖的,他们不是奔着这些来的。”刘老师朝身后偏了偏头,示意夏见鲸和顾星海过来,他跟组长介绍说:“这是我最好的两棵苗子,你给我好好带,往国家队里带,往国际赛上带。”
组长笑着叹了口气,点头应允道:“好。”
夏见鲸看着刘老师佝偻却坚毅的背影,心里涌上一阵又一阵热潮,像是厚积薄发出的能量,促使着他要不负重望。
夏见鲸攥紧了拳,热血沸腾,脖子都开始发红。
他笑得开心极了,完全不知道从这一刻起,他的魔鬼训练周正式拉开了帷幕。
作者有话要说:
集训其实应该住标间的,但还是那句话,按我编的来,鞠躬!
第51章 喂你一颗糖
报完道当天下午, 刘老师就买票返程了。
临走前他仍是放不下心, 对着两个兔崽子千叮咛万嘱咐,让他们务必遵规守纪, 尤其重点指了指顾星海。
顾星海确实恶迹斑斑, 他无话可说, 只好连连点头答应下来。
夏见鲸和顾星海一起把刘老师送到大门口,直到刘老师蹒跚着坐进出租车, 他们才转身回宿舍。
宿舍里其他两个人都是衡中的, 正面对面趴在唯一的桌子上做国培,夏见鲸被弄得也有些紧张, 默默地掏出他的小绿本, 也打算坐在床上看一会儿。
顾星海瞥了这三个人一眼, 挑了挑眉,直接仰脸躺上床,同时拽出条充电线,插在了床头的插座上。
夏见鲸看见顾星海玩儿手机, 这才意识到自己手机似乎已经关机一整天了。
夏见鲸把书往旁边一扣, 连忙蹲地上去行李箱里扒拉他的充电器。
手机电量已经彻底耗尽了,他充了好一会儿, 屏幕上的图标才亮了起来。
夏见鲸按着开机键,和通讯商一同蹦出来的还有一条信息, 署名是陆载, 时间是凌晨一点五十五分。
夏见鲸“咦”了一声,并没有点开, 而是抬头对着顾星海笑了一下。
顾星海的床位和夏见鲸在同一侧,两个人正好头对头,顾星海眼皮子一抬就能看到夏见鲸得意洋洋的狗脸。
顾星海压低声音问他:“瞧你那小人得志的样儿,中彩票了?”
夏见鲸对顾星海晃晃手机,小声说:“我陆哥给我发信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