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程中央(32)
任人鱼肉,他难道就不觉得羞耻吗?
迟屿用力的抓着头发,坐了不知道多久,烟熏的眼睛有些发酸,他把空了的盒子扔在地上,想要站起来,黑暗里突然传来轮胎压实路面的声音,渐渐的,他听到有人深浅不一的脚步声,正往这边过来。
程央!
迟屿克制着自己没有动,想等人再走近点,想看看他怎么样,可越是这样想,就越是抑制不住双手的颤抖,他用力的握住。
他想看什么呢,想看他破碎的嘴角,凌乱的衣服,还是一瘸一拐刺眼的走路姿势,他什么都不想看,搁在他身体里的那枚炸弹不需要他亲自去点,早就在一遍遍的猜测里,把眼前的人炸的体无完肤。
迟屿往前走了两步,阴翳的目光始终盯着他,语声冰冷,“你去哪了?”
程央低着头没说话,把车扔在墙角后他微侧了下身,想从他旁边绕过去。
“我再问一遍,你去哪了?”迟屿挡在他身前,看着那张苍白瘦削的面孔,仿佛一切罪证都烙在上面,就这样还想当什么都没有发生?就这么看不起他吗?
程央还是不说话,迟屿一把拽过他的衣领,照着他的脸就是一拳,把人打摔在地上,他跨过去骑在程央身上,不由分说的把人从地上拖了起来,“你他妈到底去哪了?!说啊!”
程央仰着头用力的喘息,迟屿看到他嘴角的伤口,被他那一拳打的鲜血直流,然而却丝毫没有引起他的同情,因为这一切在他看来,都是他咎由自取。
“不说是吧,不说我也知道你去哪了。”迟屿疯了一样的去扯他的裤子,嘴里骂骂咧咧,“你怎么这么下贱!啊!这种事情你也做,他给你多少啊!你他妈卖多少钱一次,老子双倍给你!”
“放开我!”程央挣扎,手死死的抓着,迟屿摁着他两只手腕,突然往水泥地上狠狠的一砸。
就算在梦里想要施虐都忍着的人,居然送上门去给别人凌辱,还弄成这副鬼样子回来,迟屿听着骨头敲在地上的声音,看着程央紧皱着眉头拼命往旁边躲的样子,一边感觉到无比的痛快,一边又觉得自己的心里像是裂了条巨大的口子。
手指砸在地上他一样疼的收紧了身体。
眼泪突然沿着程央的太阳穴流了下来,就好像心里长久以来筑起的墙天崩地裂了一样,他想要用手挡,奈何迟屿死死的抓着,他只能用力弓起背,闷着头往他胸口靠过去。
迟屿深吸了口气,不断把他的脸摆正,又一次一次的被他躲过去,两个人都不说话,在没有任何光亮的角落里无声的撕扯着。
最后是迟屿借着他险胜一筹的力气把程央摆平了,而那个时候他基本上已经是满脸泪水,迟屿盯着他看了一会,在程央的目光终于回正过来,与他对视时,他俯下&身,往他的唇上用力吻了过去。
第三十五章 欠与不欠
当那两片温热的裹挟着怒意的嘴唇贴上来时,程央大脑一片空白, 身体各处传递上来的痛感太过强烈, 短短一瞬间,感官无暇他顾, 迟屿牙齿撞在他嘴角的尖锐刺痛, 并没能让他马上反应过来眼前发生的一切。
他右半边脸颊因为刚那一拳有些麻木, 手腕在蛮力下更是让人有脱臼的错觉, 迟屿在生气他感觉到了,但他并不知道他不依不饶是要做什么, 一切都发生的太突然, 直到湿软的舌尖撬开齿关长驱直入, 搅动起嘴里浓重的血腥味时, 他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毫无疑问,迟屿在吻他。
对着身为同性的他。
或许那也可以不叫吻,而是某种带着异常情绪的发泄, 就像最开始的那一拳, 和后来几次三番对他的钳制一样。
程央的四肢被狠狠的压着, 没有动弹的余地,他闭了闭眼睛,对着他嘴里正不断蹂躏他唇齿的舌尖用力咬了下去。
迟屿一瞬间吃痛, 闷哼了一声,手上的力道有了松懈, 程央趁这时挣开他,拳头朝着他脸用力砸了过去。
迟屿结结实实的挨了一拳, 顿时牙齿连着太阳穴一片热烈的疼,疼的他眼睛都有些睁不开,然而不等偏离的视线重新回到他脸上,他反应异常迅速的再次抓过程央的手腕摁了下去。
伤口被水泥地面反复摩擦的刺痛让程央下意识的绷紧了身体,额角冷汗直冒,他紧咬着牙关,几乎是从喉咙里硬生生的挤出一句,“你干什么?”
不干什么,憋的太久了今天突然有些憋不住了而已。
迟屿头闷在他颈窝处剧烈的喘息着,混杂着淡淡血腥味、汗味以及眼泪水味道的皮肤依旧有股他熟悉的干净,他努力不让自己去想那上面可能沾染过的其他人的气息,他沿着程央的手腕转了一圈,把自己的手背垫到了下面。
“程樱生病的事为什么不告诉我?”
程央有些艰难的动了动,“你先放开我。”
“是觉得告诉了我也没用是吗?”迟屿直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他,“那谁有用,张老板?”
程央推开他,往后退了两步站了起来,想拿手背擦嘴角,奈何关节处鲜血淋漓,只能用袖子在脸上胡乱抹了一把。
迟屿看着他把眼泪都擦干净,像是急于消灭某种罪证,“不说话什么意思,默认了?”
“你想说什么?”程央看着他。
“他给了你多少?”迟屿站起身,冷笑道:“五万、十万,还是更多?怎么样,还满意吗?”
程央的嘴唇哆嗦了一下,他靠着身后的一面墙,偏头转开了目光。
迟屿因为他回避的态度下意识的捏紧了拳头,“看来挺满意啊,既然这样,那你又哭什么呢,太高兴了,从来没想过钱能来的这么容易?”
“够了!”程央打断他,接二连三的羞辱让他的胸口不断的起伏着,他想要反驳,想要辩解,想要用更为粗暴的手段回应那些冒犯,可话到嘴边,又觉得说这些没有意义。
他有过这样的念头,他拿了钱,这些都是事实,尽管迟屿并没有指责他言行的资格,但他不想再跟他纠缠下去了,他深吸了口气,“你闹完了没有?”
“闹完了就走吧,我想一个人待会。”
这样一句话,无论是说话的内容还是语气,对迟屿来说无疑都是一记耳光,原来他今天的所作所为,在程央眼里都是幼稚的无理取闹,“好。”他点点头,往后退了一步。
他从口袋里拿出钱包,抽了五百块出来扔在他面前,走了两步又转身回来,捡走了三百块,“看我这记性,你现在应该也不缺钱了吧。”
程央没说话,被那些掉落在地的小小纸张刺痛的眼眶有些发酸,他撑起身,正要往回走,迟屿叫住他。
“程央。”他说:“既然你把自己当成是最后的筹码,那你也应该知道待价而沽的道理,比起张老板,你有很多优于他的选择。”
程央看着他,“你吗?”
迟屿笑了笑,“你可以试试。”
程央等他走了,盯着地上的两张一百块看了会,最后还是捡起来捏在了手里,他忍着小腿上的痛爬到二楼,在门口撑着墙缓了缓,头有点晕,可能是这几天太累了又没睡好。
进屋后他没开灯,够到椅子先坐下了,两只手到现在还有些不受控制的哆嗦,他撑在桌上,慢慢的抱住了自己的头。
阴沉的黑暗里什么声音都没有,没有老旧钟表齿轮转动的声音,没有关不紧的龙头滴水的声音,也没有衣服晾在外面被风吹动猎猎作响的声音。
可能有,而他听不见。
他唯一能听到的,是自己有些痛苦的呼吸声。
他把头抵在桌面上,触感冰凉,却没能让他混乱的大脑有一丝清明,他可能有点发烧了,白天事情太多没感觉出来。
他坐了会,拖着疲惫的身体去了卫生间,把两只手放在水龙头下冲洗干净,然后他出来开了灯,找来碘伏坐在沙发上,把手上的伤先处理好。
他撩起裤管,那上面还有一大块擦伤,还在往外渗血,是回来的路上骑太快,车胎爆了后摔在马路上不小心磕出来的,起初还有些疼,现在已经感觉不到了,程央草草的处理了一下。
他去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决定还是去趟医院,程乐一个人在那边,他终归还是不放心。
他拿了东西走到门边,回头看到穿衣镜里的自己,突然怔住了,他张了张嘴,发不出声音。
也许他活的不漂亮,可他从来不知道,自己还会有像现在这副不人不鬼的样子,镜子里的人苍白,消瘦,毫无生气,就是在知道程林生离开他们,赵梅再也没有往家里寄钱的时候,他都没有这样过。
区区三万块钱就把他打垮了。
他以为他的腰杆总能挺的很直,他的背脊比他想象的能承担的更多,然而现实狠狠的扇了他一巴掌,告诉他他有多不自量力,而这种不自量力,是因为他想象与经历的苦难都还太少。
他看了眼桌上的电话,不知道张老板往那上面打了多少个,他没有去,在快到酒店时,他一个急刹停在路边,然后就怎么都没有勇气再把自行车往前蹬出去半步。
他可以找借口拖延几天,但那一天早晚会来。
想想也没什么,开头难熬了点,后面总会习惯,身体上的伤其实是最容易熬过去的不是吗?
这是他选择的对任何人都最没有负担的解决方式,等这一阵过去程樱出院了,生活就又会回到原来的他所期望的轨迹上。
程云生没有再揪着遗嘱不放,他最多还有一年多就毕业了,未来可期,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程央想不到除了接受眼前,他还有什么可以犹豫。
……其他的选择吗?
他告诉自己没有。
他开门出去,下楼的时候,放在口袋里的手,不经意间摸到了一个圆圆的东西。
他拿出来,是迟屿当初送给他的那个解压球。
迟屿早上起来,龇着牙去卫生间里对着镜子照了照,右边颧骨那肿的老高,眼睛都挤变形了。
操,他找出药膏来边往上抹边在心里骂,手真他妈重,刚打上来的时候,他差点以为自己耳鸣了。
这种人要在外面吃亏,除非真就是他自愿,否则谁还能占得了他便宜。
想到他对着张老板那副顺从的样,迟屿就觉得自己昨天手还是下轻了,应该把他腿给打断的,最好一两个月都出不了门的那种。
忍着舌头上的伤喝了半碗粥,他有点不想去学校了,一来脸肿成这样要被问,二来也实在没心情。
门口坐了会又决定还是算了,什么姓程的姓央的都去他妈的吧,没必要,他迟屿真要换口味,什么样的人没有,用得着捡这种别人玩剩下来的,他程央又不是天仙,这么一想,再想到为那点破事几乎一晚上没睡的自己,顿时就觉得昨天晚上那副争风吃醋的样子实在有些操蛋。
他找了副口罩戴上,出门的时候迟海东刚起来,问他怎么了,是不是昨天……
他低着头没说话,把门用力带上后出去了,他现在尤其不想听到跟张老板有关的任何事,怕自己一个控制不住就想过去把他那店连着他人一块砸了。
他骑车到校门口,拐弯时看到墙角那站着一个人,看见他过来,那人叫了他一声。
迟屿想装作没听见的,又觉得捂成这样那么远能认出来算他有良心,他捏了捏车闸,脚撑在地上,直起身往后面看了一眼。
这一眼差点没让他笑出来。
他以为他已经够惨了,没想到程央那张脸比他还恐怖,不听声音他都想先问一句同学你谁,昨天晚上他要看清他是这副模样,可能就亲不下去了。
迟屿虽然心里面在幸灾乐祸,脸上却还是一点表情都没有,尤其此刻只有一双眼睛露在外面,更是显得十足的不耐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