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门深户(31)
他说这话时,明明是满不在乎的口气,却下意识,微微侧过脸,似乎是想要观察应闻隽的反应。
应闻隽聚精会神地盯着赵旻的背,操纵着手中的剪子,不让它碰到赵旻完好的皮肉,心想赵旻这样娇气吃不得苦的一个人,平时但凡受一点皮肉之苦,就恨不得嚷的全世界都知道,怎么这次赵芸拿鞭子抽他,反倒一声不吭。
半晌听不见他说话,赵旻想了想,又道:“我小姑就说,我这样想,你却不一定,我说你这人呀,直接的很,聪明的很,上当受骗过,早就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稀罕什么了,要票子,要房子,要尊严,什么都要,偏偏不要人,你说是不是呀应闻隽?”
赵旻转过身,轻轻擒住了他的手。
应闻隽抬眼,和赵旻那双风流又甜蜜的桃花眼对视,握着他腕子的手,掌心灼热。
赵旻笑着,轻轻的,像惊着谁似的,又问了一遍:“你说是不是呀应闻隽。”
第32章
便是当初宋千兆提出要接他回宋家时,也没有此刻,没有当下叫应闻隽觉得进退两难了。
他不答,赵旻也不催,只是一直拿掌心摩挲着他的手腕。那剪刀锋利,于刀尖映出一点微芒,应闻隽看着,许久以后,才道:“我想要钱。”
赵旻没有吭声,神情已有些变了,把手收了回去。
应闻隽不看赵旻的眼睛,偏过了头,自顾自地说下去:“你从你舅那边拿到的钱,要分我四成。除此之外,我还要四张去香港的机票。四个人的手续,你要帮我一并办齐。”
赵旻冷冷道:“你,你爹娘,也只是三个人而已,怎么着,你家养了条狗你放不下,准备远走高飞的时候把狗也给带上?”
眼下不比从前,时局敏感,去香港的手续难办的很。
如此夹枪带棒,倒叫应闻隽心中些许愧疚遗憾荡然无存,心想这般刻薄吝啬才是赵旻,方才那般情深义重的,才不是他,只是他为了达到目的的伪装罢了。这样一来,应闻隽不再留情面,更觉得自己做出正确选择,神色也跟着冷下来,淡淡道:“不关你事。”
“就这么相信我?”赵旻眼神嘲弄,“就不怕我吃干抹净,过河拆桥?”
没想到应闻隽丝毫不惧,只是平静道:“你会不会过河拆桥,我说不准,但我知道你眼下定不想打草惊蛇,叫你舅对你起戒备。”
赵旻瞧着有些不耐烦,没说答应,但也没拒绝,只是在沉默许久之后,又问道:“就这些,没了?”
应闻隽想了想:“若是你愿意,再给我套房子也行,和平路那栋就不错,这两年还卖的上价钱。”
“你可真敢想啊!”赵旻没好气地讥讽,又重重问了句:“到底还有没有。”
节节逼问下,应闻隽被激起火气,手里还拿着剪子,看起来恨不得戳死赵旻,看向了他,直接了当道:“除了钱,房子,你还想给什么,能给什么,可别现在虚情假意,逢场作戏,自己把自己感动了,等几年过去以后色衰爱弛,连个好聚好散都捞不着。”
赵旻气不打一处来:“我自己感动自己?好啊,你说我虚情假意逢场作戏,谁能假的过你应闻隽啊,你方才当着我小姑的面给我妈的牌位上香磕头就不是逢场作戏?!”
赵旻扶着床榻爬起来,一身布着鞭痕的精悍皮肉赤裸裸地摆在应闻隽眼前头,赵旻指着肩膀上贯穿着的,血淋淋的鞭痕,怒道:“这是逢场作戏能打出来的?”
说这话时胸口起伏不止,兀自喘息着,眼睛也跟着红了,纯粹是被气红的。他既感到冤枉,又觉得屈辱,最重要的是,十分丢人。
赵旻问他:“你为什么不能跟柏英一样识趣。”
应闻隽道:“我与柏英,与你来说并无什么不同,我也同柏英一样,只要钱,不要别的,这样还不好?这样还不够识趣?别说你这顿打是为我挨的,哪怕今日是柏英来,只要你赵大少爷那股说一不二的混劲儿一上来,哪怕不打算跟人天长地久,这面子上的功夫你也要做下去!”
“你别侮辱人!”
应闻隽把剪子往床上一丢,知道赵旻这脾气,再说两句就要胡来,更要命的是,他被赵旻一句话问的心乱如麻,想不明白自己怎就去给宋千芊磕了头,只觉再说下去就要大事不妙。
见他要往外走,赵旻扯着嗓子叫唤道:“你今天出了我这门,往后就别来找我!你就跟我舅过一辈子吧你。”
应闻隽还没顾得上回嘴,谁知赵旻又接了句:“你不来找我,也不许去找那个冯义,什么冯义,冯二,冯三,都不许!”
应闻隽理也不理,迎面碰见管家带着大夫过来,扔下句:“你家少爷犯病了,正好叫大夫给他治治脑子。”
背后传来一阵惊天动地摔东西的声音,大概是赵旻在发脾气。
不为别的,只因应闻隽问的那句他还能给什么。赵旻因自己在感情上的贫穷匮乏而恼羞成怒,意识到他确实什么都给不出,也不想给,只是凭借着骨子里那点和人逞凶斗狠的兽性,固执地想要把应闻隽留在自己身边。
应闻隽怒气冲冲回房,被赵旻这混账气得不顾风度,看着桌案上的茶杯,竟也蠢蠢欲动,最后喝了杯凉茶,才勉强冷静下来。
半个小时后,管家来了,手中捧着个小黑盒子站在外头,面露难色道:“少爷叫我拿给您的。”
应闻隽打开一看,竟是二十条码放得整整齐齐的小黄鱼。
“他什么意思?”应闻隽面色有些变了。
管家有些为难,放低了声音:“少爷说,这些您先拿着,等回天津以后,能拿到的比这多,说他对枕边人从不小气,柏英先生有的,您都有,既然您想要,他就给,就……就当是……”
他没再说下去,应闻隽却明白了,管家不好意思说出口的两个字,是“嫖资”。
管家小心翼翼抬头,看清应闻隽的神色后,不由得露出担心神情:“应先生,您还好吧。”只觉得他脸上的血色在一瞬间褪得一干二净,心灰意冷,死气沉沉,两眼直勾勾地盯着这金灿灿的东西,突然笑了下。
应闻隽两手接过二十条沉甸甸的小黄鱼,险些没拿住,自言自语着说了句:“这确实是我想要的,他肯给我,我高兴得很,你替我回去谢谢你家少爷。他还交代你说什么?还有多少难听话,一并说了吧。”
管家惴惴道:“没了。”
其实还有,赵旻说,去香港的票子他只肯给三张,手续也只肯办三个人的,至于要丢下谁舍弃谁,他叫应闻隽自己选,若一个都不想丢,叫剩下那人偷渡去吧!
应闻隽静了片刻,转身回屋,把门给关上了。
作者有话说
不过旻子真的好幼稚,吵不过就叫人去偷渡【指指点点jpg
第33章
赵旻挨了打,一连在床上躺了三天才下地,这三天里没再和应闻隽见面。倒是宋稷心中有些着急,借着去探病的功夫同赵旻混熟,两个纨绔公子哥凑在一处,大有相见恨晚,一见如故的势头,一连几天,宋稷都钻进赵旻卧房不出来。
应闻隽没心情去哄赵旻,心中惴惴不安,等着赵芸找上门来。
可谁知赵芸却十分沉得住气,眼见赵旻这混账把家中搞得乌烟瘴气,干脆眼不见心不烦,搬别的宅子里住去了。
又是七天过去,最先忍不住的是冯义,问应闻隽赵旻到底要如何,应闻隽心中清楚明白,赵旻按兵不动,是要自己先低头的意思。等把冯义打发走,应闻隽有些头痛,既想快些回天津,又不想给赵旻得逞。然而转念一想,他若避而不见,不正好让赵旻觉得他在乎?反倒大大方方的,就事论事,说不定能把赵旻给气死。
思及至此,便起身往赵旻卧房走,还未靠近,就听见一阵笑闹声从里头传出来,有赵旻的, 有宋稷的,还有女人的,听起来不止一个。
应闻隽立刻就要往回走,眼前头的门却先一步开了,赵旻从中走出。
二人猝不及防对视,赵旻错愕一瞬,下意识回头把门给关严实,倒像做贼心虚似的。